1.
在百姓們口中,西塞亞·莫林是位不折不扣的暴君。
當年舊皇逝世的時候,膝下曾有著兩位皇子和一
位皇女。按照繼承體係,舊皇的這頂王冠應要戴在
兩位皇子中的一位頭上。可現實卻偏偏與規則背道而馳,在繼承儀式的前兩天,兩位皇子相繼遇害。大皇子在外出狩獵時遭到野獸襲擊不幸喪命,二皇子則是失足從城樓上跌落慘死於荊棘叢中。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都太過巧合,巧合過了頭,那便是有人故意為之。人們自然而然的把懷疑的指針轉向了那位“ 幸存 ”著的皇女。但懷疑終歸隻是懷疑,沒有誰能夠清楚地知道真相。在眾多探究和懷疑的眼神中,繼承儀式照常舉行。皇後親手為她的女兒戴上了那頂象征著權利的皇冠。在臣民們的掌聲中,繼承儀式結束。這個國家便也從此,籠罩在這位暴君統治的陰影之下。
2.
當然,如果單看這件事,並不足以體現這位暴君的“暴” ,但就在繼承儀式過後一周,西塞亞·莫林又
乾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大事——她親自處死了自己的母後,在百萬國民的麵前。
不少人仍舊記得,在她的母後被帶上斷頭台的前一刻,她還笑臉盈盈的對著臉上毫無血色的舊皇後說 :“ 今天天氣不錯呢,母後。我想您用不著這麼害怕,畢竟頸首分離最多隻需要兩秒,您不會經受很久的痛苦,您說對嗎?” 隨後不顧舊皇後的苦苦哀求,快步走下了行刑台,台上的押送人見狀迅速把舊皇後按在了絞首台上。
行刑人解開了拴著刀片的麻繩,一陣銀光閃過,鮮
紅的血液從斷麵噴濺而出,舊皇後的頭顱在地上滾動幾圈後靜止,臉上還帶著驚懼。尖叫聲頓時在人
群裡炸開,在一片嘈雜聲中,西塞亞·莫露出一抹淺笑。她對身邊的侍臣低聲囑咐了兩句後,便踩著高
跟鞋離開了。獨留下恐懼的人群,血跡斑斑的斬首台,還有舊皇後尚還有溫度的遺體。
這一事件過去後,人們連說及這位國君都變得小心翼翼。“血色暴君”這個稱呼也連帶著,成了大家對這位國君的統稱
3.
西塞亞·莫林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國民們眼中的形象。
殘暴,血腥,冷血等等諸如此類的詞彙,全都可以用來形容她。她並不對此感到憤怒,甚至還有幾分讚同。畢竟沒有人會否認現實,哪怕是最蠢的人也一樣。
更何況現如今國民對她的印象,全是由她一手打造的。
4.
西塞亞·莫林從不覺得出生在皇室是件好事。
自從她和兩位皇兄一同學習開始,母後心中的天平就開始肉眼可見的傾倒。不論兩位皇兄學的怎麼樣,好與不好,她的臉上總是掛著那副和藹可親的笑臉,那張嘴裡不會冒出任何詆毀的字眼。而到了她這,僅僅隻是彈錯了一個音符,都會遭到她的厲聲責罵。
“身為皇女,你代表的是整個皇室的臉麵,這種簡單的東西都能彈錯,你的腦子是被漿糊填滿了嗎?! ” 蒼蠅般嗡嗡亂叫的母後總是這麼在她麵前喋喋不休。她也隻是裝著沉默的樣子低著頭,實際上早就自動屏蔽了那噪音,想彆的事去了。
那兩位皇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大皇子年紀雖大,智商卻是他們之間最低的。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普通家庭上國小三年級的孩子做的題目,他看了都得苦惱許久。就更彆提管理朝政了。二皇子仗著自己出身皇室,經常跑去鎮子裡勾搭年輕女孩,把她們當做□□取樂過了沒兩天就把她們給甩了。值得一提的是,他並沒有一副好相貌。整張臉泛著油光,參差不齊痘痘的長滿了整張臉,深棕色的雀斑沒能拉高他的顏值,反之,讓他的臉更加怪異了。
這兩兄弟大概也隻有在捉弄她這件事上才能保持一致了。不過他們也不敢做什麼很過分的事情,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嘲諷她的裝扮,詆毀她的相貌,塗改她的樂譜,試卷,還有等等,都在捉弄她的範圍之內。她對這些事也不在意,隻不過讓她更加討厭生於皇室這個事實罷了。
她在這皇宮內唯一喜歡的人是她的父皇。父皇是個和善的小老頭,經常掛著一副樂嗬嗬的笑臉,會教給她很多關於政治上的東西,也會在兩個皇兄捉弄她時厲聲嗬斥。母妃是先前由皇室裡的大臣們指明為後的,所以兩人沒什麼感情。臣民們也都很愛戴他。他是一位很稱職的君主,也是一位很公平的父親。
她依舊還記得她5歲的時候,父皇曾帶她去過一次城外的郊區。那時正逢春盛,野花開的爛漫。她第一次像普通人家的小孩那樣,在花叢裡奔跑,很肆意,很自由,像是翱翔於天目中的飛鳥。等玩累了回到父皇身邊,父皇給她戴上了一頂小小的花冠。是由附近的藤條編成的,上麵摻雜著各色的絢麗野花。她當時年幼,隻覺得這個小玩意很好看,沒能看清父皇眼底的決絕和柔和。
後來她才明白,從那個時候起,父皇就決定把皇位傳給她了。但那個總是對她笑臉盈盈的小老頭,沒能親眼看到她登位的那天。他就那麼消瘦的,蒼白的死在了那張病榻上。旁邊人的臉上無不帶著悲痛,但這份悲意,不達眼底。他們的眼底隻有對於權利的渴望和對於那皇位的貪念。她全然目睹了這濃鬱的惡,翠色的眼眸暗了下來,她攥緊了拳。
皇位絕不能傳於他人。
5.
真相於此揭曉。同百姓們所猜測的完全一致,兩位皇子的死,是兩場徹徹底底的謀殺。
大皇子本就愚笨,她隻不過騙他說皇城後的迷霧森林中藏著價值連城的珍寶,現如今無人找到。當天他就帶著侍衛闖進了那座他一無所知的森林。哪裡會有什麼珍寶呢?有的隻有虎視眈眈的野獸罷了。結果也顯而易見的,他慘死在那座森林裡,隻剩下被嚇破了膽的侍衛回到皇宮報信。
二皇子也很好對付。被他糟蹋後受不了自儘的女孩可不在少數,再加上他那膽小怕事的性子,她隻需要換個裝扮,再配個效果隱蔽的擴音器,就能把他嚇得臉色慘白,拔腿就跑。這層樓的仆人都被她提前支開了,走廊的儘頭是處陽台,欄杆很細,加上人奔跑時帶來的巨大衝擊力,她都不需要動手,就能讓他翻下去。底下剛好有一團荊棘叢,棘刺很尖,帶毒,他沒有生還的概率。她緩步走到陽台處,低頭凝視著那具因為痛苦而抽搐著的軀體,她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再度變的驚恐,長大了嘴想要尖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沒多久就斷了氣。
她看著那已然僵直的屍體揚起笑容,隨後便離開了這處血腥之地。她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現在再沒有人能和她爭奪那個位置了。父皇會為她開心的吧,她想一定會的。
6.
得知這兩個消息的母後悲痛欲絕,真正意義上的。那張哭泣的臉將皺紋全擠在了一處,淚痕掛滿了整張臉,讓人看不出她是昔日那個光鮮的皇後。暖黃色的燈光下,惡毒的眼神像刀子般射向她,下一秒,她跟失去理智的野獸那樣暴起,嘶吼著衝向她,手上攥著一把鐵質刻刀。
西塞亞·莫林眼都不眨,眉頭微微蹙起,眼底湧上嫌惡之意。她一個側身躲開了那毫無技巧的攻擊,一個抬腿把她踹翻在地。她走上前,用力踩住那隻拿著刻刀的手。老婦人的臉因為疼痛而更加扭曲。她看著那張醜陋的臉,加重了對手腕的力,隨後聽到了清脆的骨裂聲。
那女人終於忍不住了,破口大罵了起來。西塞亞看著她口無遮攔的發瘋,淡淡開口說:“ 我不介意讓您去死”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那女人聽到。頓時,那女人就閉了嘴。西塞亞移開了腳,女人因為疼痛蜷成一團,往日無比珍惜的華貴衣服早就沾了灰。她從女人身上移開視線,也沒有叫侍女前來,拉開房門就快步回到寢宮。後來還是打掃房間的侍女發現了倒在地上的皇後,連忙叫了醫師診斷包紮。大概也自知丟臉,她對是誰乾的隻字不提,隻撒了個拙劣的謊說是不小心摔的,也沒有人會相信就是了。
不過西塞亞沒有告訴她的是,即使在這她沒死,她在繼承儀式後也是要死的。殺她是因為要與先朝做個了斷。沒人在乎她想不想死,絕對的命令麵前,所有的求饒都隻是費口水的白話。這位皇後可悲,但絕不可憐。
7.
一切都按著她的計劃進行。她如願戴上了那頂皇冠。掛著虛假笑臉的母後為她祝詞。她看到百姓們在懷疑,鼓掌的動作卻一刻不停。就像這樣就好,懷疑吧,猜忌吧,之後你們就會確認,這位新皇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那時候,你們的臉上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典禮結束後,新任的皇坐上了那高高於上的位置,下達了第一項詔令——於七日後處死舊後。大臣們聽後無不驚恐阻止,可沒有一人勸得住。
舊後按令被處死了。就如同那隻起警示作用的猴。沒人再敢公然與這位新皇對峙,誰都不知道,再被砍下的,是誰的頭顱
8.
這是西塞亞·莫林成為國君的第一年。她很成功地給自己樹立了威信,當然,這是用血色建立起的威信。
撇開她之前乾的幾件大事不談,在政治上她可沒有胡做一氣。人民的提議她會看,也會采納,大臣們的也同理。開玩笑,她可不是心情不順就隨便拉個人砍頭的那種暴君。新皇上任,民心定會不齊。她隻不過用了最極端的方式來拉攏人心。
於本心而言,她不希望父皇一手打理的國家在她的手中變的七零八落。這對不起父皇對她20幾年的養育之恩。
當國君不是件輕鬆的事,每日光批閱文件都得花數小時,上午還得開公會。她白天的閒暇時光本就不多,加上其他的一些瑣事,留給她的就隻有可憐的3小時
不過在這3小時裡,她有很多事情可以乾。可以去花園散散心,可以看自己珍藏許久的書籍,可以到休息室裡小憩一會兒,若時間來得及,還可以喬裝一番去到城鎮閒逛。她很享受這空餘出來的3小時。
但國務繁忙的時候,可能連這3小時都沒有,這種時候她就隻能低頭閱件,一邊默默在心底抱怨了
9.
作為一國之君,依規矩來講,是要立後的。但是西塞亞·莫林本就是個不循規矩的主,把自己的心意強加給她鐵定是不行的。這也成了幾位心腹大臣擔心的事之一
但讓眾人都感到出乎意料的是,新曆元年,12月份,一個大雪飄飛的日子。西塞亞·莫林立後了。
新後有個好聽的名字。安托莉婭,寓意是春日開放的鮮花,也有幸福的意思。能看得出父母在她身上所寄托的愛意。
婚禮辦的有點倉促,卻不失隆重。新後身著寬大的白色紗裙,腰部係著同樣素白的束腰。頭紗垂地,鮮紅色的玫瑰用於裝飾,手上也同樣捧著一束玫瑰。西塞亞親自為她的後戴上了冠,白金製成的皇冠中央鑲嵌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雪沒有停,紛紛揚揚的大雪於角落堆積,有些借風落到了那些玫瑰上。襯的那玫瑰更加嬌豔,似是永遠不會枯萎。
底下的臣民們歡呼著,這位暴君可算是立了後。
他們仍舊沒有打消心頭對於那位暴君的疑慮和恐懼,天真的以為她立了後就約等於她變了性子。
雪下的更大了。
10.
新後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冷冰冰的美人,百姓們這麼說;是個溫柔但不善言辭的人;下人們這麼說;是個能治住西塞亞·莫林的人,大臣們這麼說。
西塞亞覺得他們說的都對。她的皇後不愛笑,總是掛著那副冷漠的臉,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實際上比誰都要親切。她會係上鬥篷,挎上籃子,到城區裡喂養流浪的貓狗,給那些貧民窟的孩子們送去暖和的衣裳。有時,她會給孩子們唱一曲童謠,歌的調子很老,但足夠溫暖人心。輕柔的歌聲流散開去,飄進每個孩子的心中。
安托莉婭每每跟她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嘴角都會輕微的向上揚起,眼神柔和。西塞亞·莫林能從她的眼裡看到爍爍發亮的星火。她知道,那是孩子們帶給她的希望和生機。
至於能治住她,用最簡潔的話來表述的確是這麼個說法。但如果用她的話來講,她隻是天生不擅長應付像她這樣的人而已。這種人太過真誠,也太過熱烈,或許有時從表麵你看不出他們的赤誠,但如果真的深入了解了他們的內心後,你會被迎麵飛來的一大片誠意撲倒。她不擅長,也不想在這種人麵前撒謊。算是她少有的一個弱點。
11.
安托莉婭不是什麼富人家的孩子,相反的,她的家境不算富裕。不過父母親掙到的錢也足夠支持她讀完書。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國小的時候就參進了校內的合唱團。她的音域很廣,低聲部和高聲部都能輕輕鬆鬆地唱上去,音色也很清脆悅耳。在她還不是皇後的時候,她是民間享譽甚廣的教堂的聖歌隊的領唱。
在那個時候,大家都喜歡叫她“夜鶯”,也有人稱呼她為“百靈鳥”。人們不會吝嗇對於歌唱者的讚美,歌聲會洗去他們的罪孽,引領他們的靈魂升上天堂。
12.
安托莉婭和西塞亞認識於城區外的一片郊區。寒冬的郊區沒有野花綻放,隻有四散的枯草和枯枝。安托莉婭去撿拾柴火的時候,剛好碰見了西塞亞。
安托莉婭並不眼熟這位金色長發的少女,隻當她也是為了撿柴火而來到這,所以好心的留了一片質量還算不錯的枯柴給她。她看到眼前少女麵上的笑僵住片刻,隨後同她一起撿起了柴。於是自然而然的,兩人搭上了話。
交談之間,安托莉婭和少女漸漸熟絡了起來,不過更準確的來說,是少女單方麵的熟絡。少女跟她年紀相仿,家住的也離她家相近,據她所說,她才搬到這條街不久,沿著小道找到的這片郊區。這小道便是兩人走的這條,路的末尾連著一條小巷,穿過這條小巷,就到市區了。兩人所住的位置在市區東街,是條商販貿易興盛的街道。
於分彆之際,安托莉婭向前走去,那位少女卻突然出聲到“或許可以允許我到貴舍做客嗎,我可愛的新朋友。”安托莉婭的腳步一頓,隨即回頭看去,金發的少女站在車水馬龍的鬨市中,嘴角噙笑,等待著她的回話。她微微一笑,竟是同意了這唐突的請求。“沒問題,那麼就請隨我走吧,這位小姐。” 安托莉婭這麼說著,一邊放慢了腳步,少女快步走來,與她並肩。這似是成了這初識的二人奇怪的默契。
13.
西塞亞在郊區碰到了一位水色頭發的少女。少女衣著樸素,手中動作不停的挑選著枯樹枝。西塞亞本未在意,但恍然間,她看到了少女的眼睛,那是隻比她的發色深了些許的湖藍,是如初生嬰兒般的澄澈雙眼,她突然一下愣住了,她是見過這雙眸子的。西塞亞可以確信。心臟刹那間的悸動是不會出錯的。
少女餘光瞥見她後,還騰出手給她留出了一片枯枝。這動作把西塞亞從回憶的浪潮中拉扯出來,她俯下身子同少女一起撿著柴火,一邊還在思索著少女的身份,一直到少女起身她才停止思考,同她一起走在回城區的小徑上。
匆匆撿完柴後,在回程的路上,西塞亞臨時編了個新身份。同她攀談了還未幾句,少女的性子幾乎就快全盤拖出了。看著能因她的一個問題思索許久的少女,西塞亞不禁有些小無奈。這種認真的性子可是很容易被人騙的啊,西塞亞想。
從這到市區有將近半小時的路程。在她們回到市區,少女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不知怎的,西塞亞突然就不是很想讓她走了。大概是未知的記憶在作祟?反正在她沒想起少女是誰之前,她還不想讓她走。這份任性中可能也夾雜著一些藝術家對藝術品天生的占有欲。少女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西塞亞從最開始就這麼斷定了。
所以西塞亞出聲了。在她的嘴閉合之後,周圍的一切像是都被糊上了一層透明染料。在這片安靜的空間中,她看到少女回頭,聽見她說“沒問題”。
接收到信息的兩秒後,西塞亞驚喜地快步上前,跟在少女身後朝她家走去。今天是充滿驚喜的一天,在和小老頭見麵時,遇到了熠熠生光的寶石。西塞亞這麼想著,嘴角禁不住的向上翹起。很巧,她們相逢的那片郊區就是西塞亞小時候去的那片。緣分呢,的確是個很奇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