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說,木昭已雙手飛速結印,點向她的眉心。
“喚汝魂靈,謹聽吾令,成汝所願,渡汝歸途!”
瑩藍色的光芒輕柔地覆蓋上了畫皮的麵容,她猙獰枯瘦的臉如起死回生般變得豐滿白皙——變回了那個盈盈玉貌、楚楚可憐的望舒姑娘。
燕澤收了手,轉過臉去。木昭急忙取來地上的紅衣,替望舒披上。
“你……咳咳……”望舒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再加上不適應現在嬌滴滴的聲線,趴在地上咳了個驚天動地。
“冷靜些了麼?”燕澤沉聲道。
“你身上的氣息——你認識我娘親麼?”望舒望向木昭,語調裡已經沒有那份怨恨。
怎麼又來個娘親……木昭正待否認,心裡某根弦突然輕輕一跳。
“你娘……是那個拄著拐杖、絮絮叨叨、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麼?”
“娘親不長這樣,她很漂亮,很溫柔,有些嘮叨……”望舒落下一行淚,“她……煮粥很好喝。”
“是啊,”木昭承認,“她煮粥很好喝。”
“你身上有家的味道——我信了……我信你了,引渡人。”望舒聲音乾澀。
木昭伸手將她拉起來。
“木昭。”
望舒闔眸:“多有得罪,木姑娘。”
“無妨。”
木昭扶著她坐到程落身邊,程落小幅度地躲了躲,咬著嘴巴想了想,又靠了回去。
“可如今怎麼辦……哪怕是你也無法讓阿落活下去……我苦命的寶寶……”望舒溫柔地拍著程落的小腦袋,聲音又開始哽咽。
木昭確實無計可施。
但引鬼渡魂一旦施展無法撤回,因被施術者會與施術者綁定,關鍵時刻可救命,方才為了將她救回來,木昭也沒來得及考慮這麼多。
“是你讓木姑娘施術的,你沒個說法麼?”望舒一雙美目瞪向燕澤。
“唉……”燕澤搖頭晃腦,“事急從權,我有什麼說法?”
看他這樣子就知道沒憋好屁,木昭心知他必有解法,又懶得理他。
“燕……少閣主,”卻是遊子意站出來,“你自有妙計,是不是?晚輩求你救阿落一命。”
語罷,他竟直挺挺跪下去,對著燕澤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
“哎你——男兒膝下有黃金,拜天拜地拜父母,你——”
“若你真是我祖上,子意便沒拜錯。”遊子意眼神明亮,再次俯身下去。
“求燕少閣主救救阿落。”
“你……”燕澤左右為難,隻好一揮手把遊子意扶起來。
“我救,我救總行了吧……真是實心眼的小孩,以後要挨騙!”
他轉向望舒,沉吟片刻道:“我有辦法沒錯,但和你想象中的可能有些不一樣……”
木昭右眼皮一跳,頓感不妙。
“我的辦法,是把這小子徹底變成鬼,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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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落:“???你怎麼不先問問我願不願意?”
燕澤瞟他一眼:“能活不錯了,挑這麼多。”
程落崩潰:“到底什麼時候變成鬼被算成活著的一種形式了?”
“這……隻有這一個辦法嗎?”遊子意震驚。
燕澤:“陰陽交界之人,要麼回陽,要麼返陰。我做不到讓他變回尋常人類,隻能成為鬼。”
遊子意求助地看向木昭。
木昭:“我……我學藝不精……”
陰陽調換之術是存在的,木昭並非聞所未聞,據說師父就曾救回一個已死的人。隻是施術須有極深的內力和穩固的魂魄,她生來三魂有缺,師父不曾教她。
但是直接把程落變成鬼這事……
木昭無言了片刻。
方才不祥的預感果然是真的,雖然自己也不見得有更好的方法,但就這樣處理……未免也太亂來了。
遊子意花了一點時間來接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望舒深深一揖:“無論阿落如何,子意定護他到底。”
“是啊是啊,”燕澤笑起來,“我和這位木姑娘也會負責的。”
木昭:“?”
我可沒說要負責。
望舒皺著眉頭想了想,程落身邊有真心實意為他好的母親和兄長,可保他幸福快樂;有身手不錯的女捉鬼人,還有個強到離譜的鬼,可護他安全。
變成鬼……好像也未嘗不可?
“不是……”程落瞪大眼睛,“你們就都接受啦?”
沒有人為我發聲嗎?
木昭:“你……還是自己選吧。你身份特殊,人鬼其實隻隔一念,於我而言無甚區彆,想來於在場的各位也一樣——要作為‘人’活至弱冠,還是身為‘鬼’逍遙百年,全憑你。”
“我,我不要逍遙百年,”程落可憐巴巴道,“這樣會看著哥哥離我而去,這實在太……”他找不到形容詞,低下頭。
“但我也不想哥哥看著我離開……”
小孩的世界太小了,生活太簡單了。他能想象到最悲慘的未來,無非沒有哥哥,或者哥哥沒有他而已。
這太孤獨、太殘酷了,他不想要。
“這倒無妨,”燕澤道,“你原本不是常人,就算成了鬼,也會延續普通人的壽數,隻是不傷不病,卻非不老不死。”
“哥哥會一直陪著阿落的。”遊子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那……那好吧,”程落囁嚅著,看向燕澤,“我該怎麼做?”
燕澤抿唇一笑:“什麼都不用做。”
木昭點頭:“那開始吧。”
程落大驚失色:“等等!現在就開始嗎!”
“我撐不住你娘太久,”木昭道,“引鬼渡魂施展是不可逆的,我能感覺到她的力量在流失。”
“我娘——呃……”程落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又堪堪止住。
望舒聞言,心知他仍不習慣,握著他的手捏了捏。
燕澤抬手:“那就開始吧。”
白霧從他袖中飄飄茫茫地籠過去,罩住了程落全身。燕澤合攏雙掌,嘴裡低低念了句什麼,白霧慢慢變得透明,然後嫋嫋散去了。
木昭眸光閃了閃。
霧散開以後,程落身形逐漸顯現,麵貌雖沒改變,但氣息明顯變得不一樣了,怯生生地絞著雙手站在原地,顯然是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