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閣治得好。”燕澤在身後幽幽開口。
這次輪到木昭詫異了,據她所知,鬼對人的影響是魂魄的磨損,絕不是此世手段能夠解決的,雲中閣怎麼可能?
“那我們快去……”程落說到一半,突兀地住了口。
雲中閣,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如今的雲家,可能做不到完全複原魂魄損傷,但姑且可以一試——至少恢複容貌是做得到的。”
雲中閣……果然了不起啊。
木昭心裡暗讚。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三百年前的機構,如今覆滅到僅剩一家,也能擁有如此實力,很難想象雲中閣全盛時期會是怎樣的。
兩個孩子正嘰嘰喳喳地討論,燕澤輕輕碰了碰木昭。
“木姑娘,過來一下……我有些事要同你說。”
二人走到外院的角落,燕澤板著臉沉默了一會兒,正色道:
“方才你將雲娘體內的真氣還給我,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木昭點點頭,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我……我看到……”
他看到血流漂櫓,雲中閣弟子被追殺、屠儘。他看到血染長河,暴雨落下,劊子手的刀衝洗不淨。
他恍惚聽見木昭的聲音,問他有什麼心願。
有個人似乎也曾這樣問過他,木昭的聲音和這個人重疊在一起。
“還有什麼心願嗎?”這聲音刺耳極了,尖而啞,帶著瘋狂,那人將他的臉踩進泥濘裡,大雨滂沱,他聞得見血腥氣,還有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他記不清自己的回答,隻見滿地血肉模糊,爾後銀光一閃而過。
好痛。
這是他最後的想法,眼前天旋地轉,那人在獰笑——不,所有人都在笑,鼓掌擊節,高聲而歌。
那種痛是非常難以形容的,像是被人從腰部以下斬斷,他可以看見自己蜷縮的身體,抽搐的指尖,視野所及皆是血紅,刺得他眼眸生疼。
然後一片混沌,像一場戲劇驟然拉燈卸幕,一切歸於寂靜。
“……我認為我看到了我的死亡。”燕澤平靜地總結。
他看起來鎮定,但敘述間語氣的顫抖,眼尾青印亮了又黯,泛紅的眼角……無一證明著他曾在一瞬間重新經曆了死去時的痛苦。
木昭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半天擠出一句:“你還好嗎?”
“多謝關心,還好……隻是沒死過,很陌生。”燕澤重重抹了一把臉,強壓下心頭餘波未平的恐懼,不禁茫然。
所以……自己這是經曆過什麼,才如此淒慘呢?
木昭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也就是說,吸收雲中閣後人體內的真氣,可以讓你恢複一部分記憶?”
感受到木昭的好意,燕澤掙紮出一個笑臉:“是啊,也能找到真相了。”
木昭沉吟片刻,道:“看來這環璧山是不得不去了。”
燕澤緩緩點頭,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可能那不是單純的真氣。”
他張開五指,對著內院的雲娘一抓……無事發生。
“那是契約的力量殘餘,你是如何將它帶出來的?”
木昭:“……”
能說嗎,它自己跟著我出來的。
“這樣啊……”燕澤摩挲著下巴,而後張開雙臂。
“可能是引鬼渡魂的功效?你內力探進我體內試試,看能不能再揪一段下來。”
木昭二話沒說,控製著一小股內力便探入燕澤體內。
蕩魂鈴卻在此刻飛起,繞了一圈後,飄到了燕澤耳邊,叮鈴一響。
他輕輕眨了眨眼,眼角血絲退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所見帶來的恐慌一瞬間無影無蹤了,他忽然能感受到來自木昭的真氣在自己軀體裡遊走,觸及溫暖,經過處卻感微涼。
和木昭給他的感覺一樣。
燕澤一低頭,木昭十分認真地閉著眼尋找著可以撬動的真氣,他卻不合時宜地聞見她的發香。
是那種帶著冷的木質香,尾調卻夾著花香氣,像極了一片規整的六角雪花融在掌心的微妙觸感。
“做不到。”
木昭在此時收手抬頭,恰好與他對視。
燕澤張開的臂膀、和木昭抵著他胸口的手掌,恰似一個若即若離的擁抱。
燕澤顯然意識到了,卻沒避開,他直視著木昭的雙眼,眸色深而認真。
木昭臉瞬間紅了,後退了些,抿唇瞪眼。
“燕北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