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有沒有覺得,娘的氣色好多了。”男孩將手中的帕子扔到水盆裡,搓洗著上麵的汙垢,回頭問道。
“我來吧——”身後稍年長些的少年接過他帕子,在上頭擠了些皂角,“木姐姐是不是做了什麼,才一天 ,娘的身子已大好了。”
二人正是歸家後的遊子意和程落。
昨天回到家,程落實打實大鬨了一場,哭得稀裡嘩啦,哭著哭著累了,趴在哥哥懷裡便睡,醒過來又繼續哭,遊子意廢了老大力氣才把他安撫下來,被他折騰了半宿,清晨又得爬起來照顧母親,頂著兩大個黑眼圈。
雲娘——遊母的病情看起來確已好了不少,麵頰紅潤,嘴唇也有了血色。兄弟倆自是欣喜萬分。
“隻是不知木姐姐他們那之後去了哪裡,昨天匆匆忙忙,竟也沒來得及給她道歉。”遊子意一邊搓洗著帕子,一邊憂心忡忡。
“哎呀,木姐姐這麼善良,肯定還會去而複返的。”程落提起水壺去澆花。
“呦!小子,在這勞作呐!”半空中突然吊下來個雪白的身影。
“媽啊啊啊啊啊哥哥哥哥哥鬼鬼鬼鬼啊啊啊!!!”程落扔下水壺就跑。
“跑啥,我是鬼,你也是鬼。”來人翻身落地,伸了個懶腰,調笑道。
“燕、燕公子……?等等,你怎麼會在這??”程落看清是燕澤,一時愣了。
燕澤揚眉:“我怎麼不能在這?當然是你神通廣大的木昭姐姐帶我來的。”
聽聞屋外喧嘩,遊子意捋著袖子跑出來。
“少閣主?”他也呆了呆,急忙彎腰行禮。
“哎——免禮免禮~”燕澤笑眯眯擺手。
院門被推開,身量頎長的少女邁步而進,腰間小鈴叮叮當當隨著步伐作響。
“木姐姐!”程落撲上去。
木昭伸手攬住他,抵著他後腦往前推了推。遊子意亦麵露喜色,又是深深一揖。
“雲娘子可曾好些了?”她一麵向前走,彎腰替程落拾起扔下的水壺,置在一旁架上,一麵問道。
“多虧了木姐姐,我娘好多了。”遊子意將她引進內院。
木昭點頭:“我看看。”
遊府陰氣散了不少,走進內院呼吸都順暢許多,能聞見外麵飄來的嫋嫋花香,樹梢禽鳥啁啾,一隻碩大的黑背白腹鳥在簷角喳喳叫著。
“喜鵲報喜,好事啊。”燕澤笑道。
木昭再次用絲帕覆上雲娘手腕,三指把脈,將一縷真氣注入,閉上了眼。
這一次情況確實好轉了許多,雲娘肺腑間氣息都強了,額角也不再冒虛汗,脈象平穩。
木昭控製著真氣探向她心脈——心臟活躍而有力地搏動著,燕澤的那一縷異種真氣團起來飄在一邊,似是感應到她到來,飄飄悠悠的過來將她纏住了。
木昭:“……”
這是要我帶你走嗎?
確認雲娘無礙,木昭收回真氣,燕澤的那一縷跟著她挪出了雲娘的身體。
“還你。”
木昭將真氣拋給燕澤,後者笑眯眯接了。
將真氣納入體內的一瞬間,燕澤神色變了變,沉默下去。
“木姐姐,怎麼樣?”遊子意期待道。
“身體已無礙,風寒也已痊愈,隻是躺得久了,氣血稍虧,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木昭道。
“那就好,謝謝姐姐!”程落開心極了。
“所以我娘到底是為何如此?”遊子意好奇。
木昭頓了頓,抬眼迅速與燕澤交換了個眼神,燕澤輕輕點點頭。
“是因為……望舒和程落。”她低聲道。
“!”程落一驚,跌坐在地。
“現在不會有事了。”木昭安慰他。
“……這究竟怎麼回事?”遊子意張了張嘴,隻能問出這麼一句。
“說來話長……”
望舒拚死生下程落後,向神明許下了求兒子長生的願望,雖已堪稱神跡,但因沒有引渡人的引鬼渡魂術,願望沒有完全完成,她的魂魄散去一半,徒留骸骨無處可去,便常年躲在遊家背陰的西屋內,偷偷觀察著兒子的成長。
偏生程落是個不陰不陽的半成品,為活下去,魂魄自然而然地汲取周邊的陽氣,遊子意年輕力壯,被吸去一部分也無妨,但雲娘身嬌體弱,又常年辛勞,忽逢風寒,病倒得極容易。
見雲娘病倒,兩個孩子急,望舒也急。
望舒為了救雲娘,隔三差五跑到她床前向她輸送真氣,可鬼氣豈能傳給活人?這鬼界母子倆一個無心之失,一個好心辦壞事,將雲娘搞得纏綿病榻二載有餘。
幸而木昭此時到達春嶺鎮,誤打誤撞喚醒了燕澤,觸發了雲中閣契約,雲娘這才有命活。
這其中曲折甚多,饒是木昭儘力言簡意賅,也解釋了好一會兒。
“……所以是我害了我娘?”程落喃喃。
木昭歎氣:“話也不能這麼說,畢竟非你本心。”
“但……但是,”程落聲音哽咽起來,“鬼對人的影響是治不好的吧?”
“……”木昭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