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燕澤伸手攔住了她。
驚秋咯咯一笑:“這位鬼公子不擔心小娃娃麼?”
“哪裡的話,”燕澤彎起嘴角,“在下不過篤定驚秋小姐不會傷及無辜罷了。”
驚秋聞言一嘟嘴,眨眨眼,將兩個孩子推回木昭懷裡,揚起水袖遮了下半張臉。
“公子真是無趣得很,還是這位妹妹可愛些。”
說著,她款步而上,湊近木昭,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
木昭身量頎長,比驚秋高了半個頭有餘。驚秋靠得太近,頭頂翹起的絨球頭麵恰好撓到木昭的鼻尖。木昭聞見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得不後退半步,揉了揉鼻子。
驚秋撫唇而笑。
“姑、姑娘……”老張撐著墓碑爬起來,顫聲道,“真、真的是你……?”
“是我,張叔。”驚秋彎了眉眼,然後輕輕地、從鼻子裡歎了一口氣。
“……我可,想你想得緊。”
“姑娘啊!”老張抖著手,在衣擺拍去掌心濕滑的土,想走上前,卻又生了些怯意,喊了一聲以後就沒敢說下去。
“……”驚秋笑起來,走上前,執起老人的手。
“張叔,驚秋回來了。”她蹲下身,直視著老人潮濕的眼睛,眼角也徐徐淌下一滴豆大的眼淚。
她臉上上了極濃的戲妝,淚水和著妝容滾滾而落。
近十載未曾見麵,她的張叔已經老了不少,皺紋擁擠地堆在臉頰和額頭,像一張寫滿故事、卻展不開的扇麵。
老張抱著她哭起來。
木昭麵色平靜地看著這很難說清是主仆還是叔侄二人重逢的現場,燕澤偏頭望望她,遲疑了片刻,難得的沒有說話,又把頭轉了回去。
“想說什麼?”木昭垂眸開口。
“……”
燕澤盯著驚秋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
木昭靜靜等著他。
“……我真的有可能找回肉身嗎?”燕澤低聲道。
“不是問過了?”木昭頭也不抬,“隻要能接觸遺體,應該是可以的。”
“……嗯。”燕澤捏了捏鼻梁,沒再說話。
那邊,驚秋已攙扶著老人站起來。
“莫讓妹妹等急了。”她轉頭笑道,喉頭卻仍帶著哽咽的潮氣。
木昭向驚秋微微一欠身,驚秋娉娉婷婷地走上來,對她和燕澤行一個萬福。
“未曾問過妹妹芳名。”
“我叫木昭,蜀州捉鬼人,”木昭頓了頓,指指燕澤,“他是燕澤……”
“燕澤,草字北溪。”燕澤頷首。
“哎,你好,昭昭妹妹,”驚秋笑著握住木昭的手,轉向燕澤,“還有這位燕公子。”
木昭臉微微一熱,低了頭。
一路上無論是人是鬼,都不曾對木昭如此親近,如今一個美人笑靨如花地拉著她,喚她作昭昭妹妹,還讓她有些不適應。
“忙正事吧,昭昭~”燕澤笑眯眯對她道。
“……”
木昭無語,白了燕澤一眼。
這人怎麼一說話就這麼討厭。
驚秋卻極認真地盯著木昭的眼睛,秋水一般的眸子像是要將她整個含進去,木昭險些又被亂了心神,急忙正色道:
“驚秋……姐姐,我是捉鬼人,也是鬼神口中的引渡人,你有何心願,我可以替你實現,然後送你往生。”
“心願?”驚秋歪歪頭,確認道。
木昭點頭,正要補充,卻聽驚秋開了口。
“我的心願很簡單。”
驚秋眼睛純淨極了,朱唇輕啟。
“我要他們都死。”
滿座皆驚。
驚秋卻恍若未覺一般,臉上依舊掛著幾乎可稱天真無邪的笑臉,一字一句繼續道:
“何蓮、李家、梧桐鎮……每一個人,我要他們不得好死。”
“何蓮是誰?”燕澤莫名其妙。
“就是那、那位李老爺的二、二房夫人。”老張顫顫巍巍開口。
“姑、姑娘啊……李家雖待你如此,你也不合、不合……”
不合讓他們都死啊。
“有什麼不合的?”驚秋歪著腦袋,食指抵住下唇,“他們可以讓我去死,我就不能讓他們死麼?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這……唉!”老張直拍大腿。
“你說呢,昭昭妹妹?”驚秋轉向木昭,問道。
“……”
木昭沉默片刻,一拱手:“木昭……恕難從命。”
“為什麼?”驚秋甜甜笑著,“你也認為不合適麼?”
“不,”木昭正色,“被引渡人斬殺的人,是直接斬滅魂魄,也就是整整七生七世的可能性。”
“他們對我作的惡,還不值得他們永世不能超生嗎?”
驚秋笑容像畫在臉上的,如今竟生出當初在酒館中看見的那個店小二臉上表情的怪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