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身(十)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1 / 2)

斂青山 向野之島 4296 字 10個月前

驚秋在鏡中看到木昭還站在原地,向她招招手:“妹妹,過來坐。”

木昭依言搬了板凳坐到她身邊,眸子一轉,開口:“姐姐,我……”

驚秋抬手打斷了她:“我知道妹妹想問什麼,無非關於這個陣法吧?”

“哎,”木昭勾起嘴角,“也瞞不過姐姐。”

“既如此,我還要多些條件。”驚秋轉過臉看向木昭,頑皮地擠了擠左眼。

“姐姐但說無妨。”木昭彎了眉眼。

驚秋站起身,水袖一甩,綢緞波浪一般湧向木昭,因沒有實體,竟在她身邊圍了圈漣漪。

“我要你陪我出去逛逛,鎮子裡也好,外麵也好,我想出去看看。”

木昭輕撫著身邊的綢緞,虛影從她指尖穿過。她聞言奇道:“將近十年,姐姐不曾出去逛過嗎?”

“不一樣的!”驚秋搶道,又黯然,“無人同路,這是不一樣的。”

“好,我答應你。”木昭柔聲道,“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驚秋笑眯眯看她:“我猜猜——關於這個店小二吧?”

木昭頷首:“姐姐對他知道多少?”

“也談不上知道,”驚秋收回水袖,將它在腰間縛了,回憶片刻道,“我第一次見的時候他穿著盔甲,可能是個兵,突然就出現在這間酒樓裡,傻得很,不會說話也不會動,被我附了身也沒反應。隻是用他的身子走不出酒樓,好在力氣夠大,便在這裡擺著當個店小二。”

“是個士兵?姐姐知道他來自什麼時代嗎?”木昭微微擰眉。

“時代……看那甲胄的製式和鏽跡,至少有個兩三百年了吧?”驚秋摸摸下巴道,突然想起什麼,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向木昭,笑得神秘極了。

“妹妹不會是為了燕公子問的吧?”

木昭正在想這人會不會與燕澤認識,猛然被道破心事,忙道:“為、為了他又怎樣,我與鬼簽訂契約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沒說你做錯了呀,”驚秋咬著下唇笑起來,“你在臉紅什麼?”

“我……”木昭百口莫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耳根正在發燙,隻得悻悻地閉了嘴。

“……”驚秋看著她的樣子,無聲地笑了。

小姑娘,就是藏不住心事。

驚秋站起身,有心想要揉揉木昭的腦袋,手掌卻從她頭頂穿過,毫無痕跡。

“啊……”驚秋悵然歎道,遺憾地捏了捏指尖。

望著驚秋打理精致的眼妝下透出的情緒,木昭忽然想起來,郊外墳塚前,老張與驚秋相擁而泣的時候,燕澤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們的。

當時不曾注意到,隻覺得燕澤沉默得過分,露出那樣垂頭喪氣的可憐神色,然後問她有關恢複肉身的事。

那時候的燕澤,也在渴望一個擁抱嗎?

……我想他乾什麼?

木昭恍然驚覺,甩了甩腦袋。

許是被驚秋戲弄得頭腦不清醒了,她急忙將自己從方才的思緒裡抽離出來,閉起眼睛。

驚秋已站上戲台,一雙含情眼微挑,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木昭身上。

“昭昭妹妹,今日高興,我就想唱哪段唱那段了,一場唱完太費時間。”她柔柔地勾了勾嘴角,反手捏了蘭花指起勢。

“姐姐隨意就好。”木昭報之一笑。

驚秋頷首,在原地踟躕了片刻,將水袖一揚。

“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種福得福得此報,愧我當初贈木桃——”

驚秋輕聲唱道,木昭聽出這是《鎖麟囊》。

“悠悠鐘聲不絕響,驚人魂魄摧肝腸,這世道不容我衝出羅網,懷抱滿腔仇恨葬身汪洋——”

又是一曲《杜十娘》。

“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早悟蘭因。

她婉轉又唱回了《鎖麟囊》。聽出驚秋試圖在唱詞裡傳遞的遺憾,木昭輕輕眨了眼睛。

“蘭因悟罷,前塵已了,”木昭接道,“她曾金馬玉堂,也曾瓦灶繩床,世人笑她名門落魄,一腔惆悵,怎知她看透了天上人間,世態炎涼。”

木昭不會唱,便把唱詞改了改念出來,聽她念的詞,驚秋先是一呆,旋即展顏而笑,淚水隨之滾滾而下,然後學著木昭念道:

“我也曾赴瓊林宴,打馬禦街前,人人誇我潘安貌……藩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

最後一句來自《穆桂英掛帥》,驚秋是唱出來的。

木昭眉眼彎彎,走上台去,虛虛搭上驚秋的手掌,沒頭沒尾地念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驚秋卻懂了,莞爾一笑,隔著虛空握住木昭的指尖。

“妹妹,我知你好意了。”驚秋抬手抹淚,“剛才願望作罷吧,不去逛了,你陪我唱戲便好。”

木昭搖頭,揚了唇角:“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那也等先陪我唱完戲再去——就這樣,你念,我唱。”驚秋不容置疑道。

木昭無奈,隻得依言站定。

驚秋在台上繞著木昭看了三圈,拍手道:“便來一段《梁山伯與祝英台》,你念英台。”

驚秋不由分說,理理衣衫下擺邊朗聲道:“弟兄二人出門來,門前喜鵲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