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姐陸學姐好，想問一下學姐，時隔十年再次回到母校，現在的心情如何？”

嘉依手臂輕輕碰了碰旁邊的人，夢涵便開始作答，“心情很複雜，既熟悉又陌生，既激動又緊張。看著校園裡不少的學弟學妹，不禁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那回憶以前的生活，學姐心中現在浮現出來的場景，或者第一個想到的事情，是什麼？”

“其實我剛剛就已經在想了。我想起了我入學的第一天，也在路上被電視台的同學攔住，進行了采訪。第一天其實就發生了好多事情，包括開學典禮。”

開學典禮？聽到這兒，嘉依不禁也麵露微笑，全是風雲人物，是很經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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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啊陸嘉依！人不可貌相啊！今年數學那麼難，你居然考了滿分，太酷了吧！”隨著廣播裡的集合音樂響起，班主任老師示意大家一起移動到田徑場進行開學典禮，人群中孫安妮拉著嘉依的胳膊，由衷地表示佩服和讚歎。“沒有沒有。”“今年的難度太變態了，我兩道大題沒做出來，前麵小題也錯了一堆，考出了我初中三年數學的最低分。還好今年英語簡單，給我拉了點分上來，要不然咱倆今天可做不成同桌！從今天起，你就叫我老孫吧，我尊你一聲陸神，保佑我高考數學考得順利，可不要重蹈中考的覆轍！”其實選擇題最後一題，我也是蒙對的。嘉依本來想坦白這個，卻看見孫安妮在跟一路上的至少第十個人打招呼，心想，像你一樣朋友遍地才酷呢。

“你們初中班裡考進來這麼多人呀？”“啊那沒有，我們子弟學校，哪比得上你們重點初中。可能整個年級考進來十多個吧。”“哇這十幾個人你全都認識？”“哦，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孫安妮聽明白了問題，笑著解釋，“我認識的人多，是因為從小就經常轉學，剛剛那群，是我小學四五年級時候的同學。再前麵那個，是幼兒園的同學。所以說啊，這整個雲江城，每所學校的八卦我都知道。你們八中那個校霸，叫楊陽的，你知道他現在的女朋友是誰麼？”嘉依聽得莫名其妙，楊陽是她初中同學沒錯，但平常低調得很，從未聽過他是校霸。看著一頭霧水的嘉依，孫安妮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出□□大佬上位記的傳奇故事，夾雜著對雲江初中小混混勢力網架構的科普。其人物關係之亂，時間跨度之廣，隻聽得烈日下的嘉依更加頭疼胸悶。直到一陣掌聲把兩人的竊竊私語打斷，是高三代表上台發言。

“咦，這個學姐是誰我居然不認識？”嘉依抬頭看了一眼，給孫安妮介紹，“是文科班的年級第一，王婷姐姐。”“哦。你認識？你們八中的？”嘉依搖了搖頭，想了想剛剛孫安妮透露給自己的陳年秘辛，還是說了實話，“王婷姐姐是我媽媽的學生，我媽是她小學班主任，關係非常好。”“這樣，你媽是小學老師呀？教什麼的？”“語文。”“那你怎麼是數學成績這麼好？”“反正就是這樣了。得虧今年數學考得難，讓我拉了點分，不然咱倆今天真做不成同桌。我語文作文沒寫完，那個分數，也是我初中三年的最低分。”孫安妮知道那個心情，自己雖然現在能笑著說出來，但當初一定是很難接受的，便隻拍了拍嘉依的肩膀，也終於讓嘉依能安靜下來聽聽台上說了什麼。

高三宣誓的演講，翻不出太多花樣。起、承、轉、合，排比句用上，情緒頂上去，應該快要收尾了，嘉依插兜裡的手活動了一下，準備好要鼓掌。隻見學姐把手上的講稿折起來，“其實，我準備的演講到這裡就應該結束了。但我還是想借這個機會，向我最好的朋友小雨喊一段話。”人群裡瞬間炸了鍋，小雨？小宇？小語？小羽？這個名字並沒有太強的性彆指向，難道年級第一在全校麵前跟喜歡的男生告白？這可太勁爆了。”小雨，我知道上個學期你考試成績不儘如人意，但我希望你不要懷疑自己，不要放棄，我對你有信心，你要對我有信心。我們一定都能考去北京，一起實現我們的理想，過上快樂的日子！還有，不管怎麼樣，高中三年能夠認識你，和你成為朋友，已經是我高中三年無比珍貴的收獲了。謝謝你小雨，接下來的一年，我們一起加油！”

台下掌聲雷動，甚至有吹口哨叫好的，台上的領導們則麵色鐵青。這段話的確是老師意料之外的，但教導主任還是得控場，他拍了拍緊張得發抖的小姑娘，硬著頭皮接過了話筒。“感謝王婷同學。我相信，小雨同學一定聽到了你的喊話，我也希望小雨同學能奮起直追，向成績優異的好朋友王婷同學多請教學習經驗。老師也相信，你們兩個小姑娘一定能實現你們的目標，去到理想的大學。”妙啊，這波結語直接定調是兩個女生，教導主任表現得過於自然，大家似乎也就信了。“其實啊，我覺得這段話，並不隻是對一個小雨同學說的，在老師心中，你們每個人都是小雨。你們的考試成績會有起伏，心態也會有波動，可能會懷疑自己離目標是不是太遠，遠得要到不了。但老師對你們每個人都有信心，隻要你們努力，一定會有回報，目標不怕遠，隻怕沒有目標。所以，老師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誌存高遠，並一步一步向他靠近！還有一年的時間，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老師們永遠在旁邊支持你們，為你們加油！”老師的表情真的很真摯，很多人都被感染了，成功地接收到了這波雞血。沒有人還在關心學姐是不是借機當眾告白，特彆是當下一位上台發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吸引過去了。

“大家好，我是高一12班的鄭文海，很榮幸作為高一新生代表發言。”台上的人高高瘦瘦的，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襯衣和卡其色長褲，頭型也是簡單的平頭，戴一副眼鏡，很斯文的樣子。音調本身很低，細聽能聽出來有些抖動，應該是很緊張。本來就是大場合，還偏偏要接在王婷學姐的後麵，緊張在所難免。嘉依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前排的女生們紛紛興奮地交頭接耳。身後孫安妮雷達啟動，立馬開始科普，“鄭文海，中考狀元，縣裡考上來的。丟了這個狀元，聽說你們八中的校長氣得不行。”是，沒想到這種八卦能傳這麼遠。八中是市裡最好的初中，曆史雖然不長，但建校以來連續五年中考狀元從未旁落，沒想到今年頭號種子發生重大失誤。其實按照總分，八中的第一名也還是和鄭文海同分的，甚至語數外三科的總分還比鄭文海略高，但市裡的口徑統一把狀元名號給了語文單科更高的鄭文海。嘉依覺得挺好的，既能體現教育扶貧的成果，又能煞煞八中的風頭，看新聞鄭文海還因此得到了市縣教育局，鎮政府和村委會的多筆獎勵和補助。

隻是沒想到校長會那麼生氣。爸爸本來按資排輩即將晉升高級教師，硬生生地被校長要求讓出了今年的名額。嘉依暗自發誓，等自己長大拿到第一筆工資，一定給爸爸把這一年的價差補上。

鄭文海演講的內容四平八穩，開頭結合剛剛過去的奧運，高屋建瓴，最後回歸到了個人經驗，以小見大。“三天前，爺爺陪我來報道。他帶著我，嗬嗬不，其實是我帶著他了。”之前還略飄的聲音一下沉了下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發抖了，甚至還帶上了些笑意。“我們先走路，然後坐了摩的，換過大巴，到汽車站又倒了兩趟公交，到了校門口，最後爬了三層樓，進入了高一12班的教室，在花名冊上簽下了我的名字。我們天亮出發，花了半天，趕在了午飯前到達。爺爺告訴我，他第一次離家，走了兩天，就靠一雙腳，反正也走到了，現在想來難以置信。我告訴爺爺，我這次離家，走了三年。而接下來的三年，我也會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有快有慢，有上坡有下坡，但我相信，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山高路遠，隻要向前，我們終會到達遠方。”鏗鏘有力，即使隔著幾十米，嘉依好像也能感覺到他堅毅的目光。一條三年的路，嘉依完全相信這個人能走到他想到達的終點。反觀自己呢，最難的，是找到終點的方向吧。嘉依看著高台之上陽光之下的那個身影，不知道自己滿眼的豔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