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海六歲就學了掩耳盜鈴這個詞，十六歲還是沒懂。

“球衣不臟麼？能拿來擦眼鏡？”譚羲川不懂。

再戴上果然更蒙上了一層霧，看不清，更好，鄭文海點了點頭。

嘉依看到夢涵朝那邊招手，順著瞥過去，先看到一個騰地站起的大高個，然後又看到一個滿血複活的大高個，還真是如有神助啊，嘉依感歎。走到夢涵旁邊，挽住她的胳膊輕拍了拍安慰她，夢涵笑笑示意自己沒事。

“下半場怎麼回事啊？”嘉依看球員們走遠了，這才問出口。“鄭文海。上半場他沒上，沒有人組織。譚羲川本來是適合進攻得分那種，被迫拖在後麵。我們的人拖住他，其他人又還想依賴他得分，就沒人拿分了，所以我那時還以為他們隊缺前鋒。”

嘉依似懂非懂，“那下半場是鄭文海拿分？”

夢涵搖了搖頭，“鄭文海調動所有人，譚羲川專心去進攻得分，配合得太精彩了。缺的不是前鋒，是後衛，我忘了譚羲川自己就是最好的前鋒。”嘉依看向老孫求證，老孫點了點頭，“那次體育課，咱們在場邊看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配合的。不過你怎麼懂這麼多？”老孫很驚訝。

夢涵笑了笑，“我爸跟譚羲川他爸是發小，他倆年輕時就經常一起打球，我和譚羲川也算是發小，每次去他們家玩兒老拉著我看NBA，邊看邊講，聽多了就會了。”

“這傻子，怪不得追不上！”老孫逗她，夢涵知道她沒有惡意，隻瞪她假裝生氣。

第二天五班沒有比賽，但三班是之後小組賽也要碰的對手，便集體出動，去觀摩十二班和三班的對戰，了解對手，順便一了昨天的賭約。十二班還有個校草鄭文海，圍觀的人便異常地多。所幸老孫人高馬大的，一邊拉一個，把兩個女生拉到了前排。

嘉依看不太懂，老孫便在旁邊給她講解，“你看現在是小鄭控球，他在讓12號補過去了。然後你記住小科比現在在的位置，雖然現在有人防著他，但沒事兒的，小鄭會先給12號，12號會把3號引開，小鄭再補上來，12號還給小鄭！小鄭再給小科比！小科比跳投！球進了！”老孫越說越興奮，直到球進，氣氛頂上來了，歡呼雀躍聲不絕於耳，很多人都在喊十二班加油！

老孫一通輸出，扯著嗓子在加油聲中問，“所以你看出來小鄭的重要性了吧？他雖然自己不怎麼得分，但沒了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怎麼得分。”嘉依看得眼花繚亂，聽得雲裡霧裡，她隻記得最後有個身影高高跳起，籃球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精準地落入袋中。而那個少年，撩起球服胡亂擦了擦臉，和隊友擊了個掌，又回頭咧嘴衝著她們這邊得意地笑。夕陽雖然溫柔卻還是讓他眯上了眼，他也不上手遮一遮，隻顧著笑。頭發都快汗濕了，配合著微喘而上下起伏的胸口，好像，在夕陽下發著光。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肆意張揚的青春，誰能不動心呢。

“你看出來了麼？”“什麼？”嘉依聽到老孫叫自己，“我問你看沒看出來小鄭的牛逼？”“啥？那分不是小科比得的麼？關小鄭什麼事啊？”老孫抓狂了，“合著我剛剛那段全白講了？你能不能帶點腦子啊陸嘉依！你就從數學那兒分個千分之一給我用用！”

夢涵也笑，“下半場你彆隻盯著球，就跟英語閱讀理解碰到不會的詞沒關係一樣，你要從整體去讀它，記得看看沒有拿球的人在做什麼。鄭文海才是核心，真的。”

下半場十二班打得不是很順，鄭文海不知怎麼了，總想靠自己突破，可身體條件擺在那兒，突破起來並不占優勢，製造了幾個肢體衝撞，也丟掉了幾次機會。好在上半場差距拉的足夠大，臨結束前也找回了節奏。還剩最後半分鐘，大家都累了，譚羲川拿著一個可以遠跳的球，使了個眼色給鄭文海，鄭文海接收到信息，抓了個空檔衝到前場，穩穩接住，然後一個灌籃暴扣了本場最後一個球。少年單手吊在籃筐上，另一隻手在空中握拳，享受著周圍的歡呼和掌聲。

“少年天子睥睨天下，大概就是這樣吧。”張夢涵想。

而嘉依記得夢涵說的，她看到譚羲川拿了球，她看到譚羲川給人遞眼色，她看到他本來要遠投卻把機會給了隊友，她看到他把最後一顆球給出去，也累得撐住了膝蓋，她看到他累到不行，卻在隊友進球的一瞬間還是跟著跳了起來。像個猴，她想。她看到他替隊友高興，比自己進球還高興，她看到他跑著去跟彆人一起把隊友扛起，她看到他跟著全場一起高喊隊友的名字，“鄭文海！鄭文海！鄭文海！”，她卻在心裡喊著他的名字，“譚羲川，譚羲川，譚羲川。”

她看到他將隊友放下，她看到他勾著隊友朝她走來，她看到他站在了她麵前。

不對，他站到了張夢涵的前麵。

夢涵手裡有瓶水，譚羲川說聲謝了，順手就接過來喝了。夢涵看著旁邊麵色泛紅還在大口喘著粗氣的鄭文海，下意識就反手把書包裡自己的小半瓶水遞了出去，說了聲辛苦了。咕咚咕咚抬頭灌水的譚羲川，喝完最後一口，笑著低頭回了句，“不辛苦，今天有海子，比起昨天可好多了。”看又來了半瓶，又接了過來，麵露難色，但還是抬頭往裡灌，不免有些就混著汗水流了下來。嘉依不知為何，莫名有些口渴。

眼見著鄭文海還沒喝上水，夢涵看向旁邊的嘉依和老孫，但倆人都沒有另外帶水。真是澇的澇死，旱的旱死。好在這旱著的，是鄭文海，瞬間身邊一下湧過來好多瓶水，饒是老孫幫忙頂了一下，嘉依還是往前踉蹌了一步，兩個男生則一人扶住了一隻胳膊。少年的手臂堅實有力，甚至還能摸到暴起的青筋，嘉依不知怎麼就跟觸了電一般，電流穿過心臟上到頭部，嘉依站穩又立馬退後一步，收回自己胳膊。上次體育課可是和男生都勾肩搭背腳對腳了，當時可一點異樣都沒有，今天不過是一條靜脈血管啊。紅著臉，頭都不敢抬，嘉依隻說了句謝謝，轉頭跟夢涵說我先走了，便拽著老孫逃出了人群。

“謝謝你今天給我們加油哈。”譚羲川對張夢涵說，“你們今天打得太好了，組織進攻行雲流水，是有冠軍相的隊伍！”“那當然了，不看看隊長是誰！”

鄭文海笑著拍了拍隊友的肩，“辛苦了，隊長！我先回教室了。”又對夢涵點了點頭，便撤了。

“你看沒看到上半場第一個球，我們那個配合，一下就上來了，從來沒有這麼快進入狀態過！”譚羲川劈裡啪啦對著夢涵一陣輸出，像一隻高大的哈士奇搖著尾巴求獎賞。夢涵也很替他高興，“看到啦，還有上半場快結束那個三分，出手果敢，好樣的。連打兩場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吧，我也先走了。”

從人群裡出來，嘉依抱怨了一句擠死了，又佯裝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才和老孫一起往教室走。“你昨天說譚羲川是校隊的？”“對。我第一次不是沒認出他嘛，因為印象中他可不是能來一中的成績。後來就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籃球特長生。”怪不得周六能在進步班看到他。“怎麼了？”“啊？”“怎麼突然打聽這個？”“啊，我在想，他們班都有校隊的同學了，豈不是冠軍已經穩了？”“我真是白跟你講了，鄭文海，他們班贏的關鍵在鄭文海，不在譚羲川。不過冠軍確實十拿九穩了。能控場的隊裡，沒有這麼好的前鋒，12班強就強在這倆的聯合。”哦，真是十拿九穩了，那就好，那就好。

她想看他贏，她想能混在人群裡，高聲喊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