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風闕以本能察覺到了來者不善。
他眸光半冷,扶著弟弟的腰肢站起,仿佛看不見這滿地血腥,就這樣與萬裡無疆擦肩而過。
萬裡無疆半側過刀來,抵上晏風闕的小臂,卻沒有分過目光來看他:“這位公子,你可有看到可疑之人?”
“我與弟弟在此對酒,見過最可疑的……”血跡暈染了晏風闕的胳臂,可他仿佛渾然不覺,“就是你了。”
萬裡無疆微微側過頭來,隻是半張臉都被繃帶覆蓋著,看不清神色。還不等他開口,便覺刀尖被人並指按住,一寸一寸地摁著刀鋒,要將這東西從兄長小臂上移開。
被摟緊了纖腰的年輕美人從青絲下抬起一雙微紅醉眼,微微勾起的紅唇卻泛著陰冷:“拿開,臟。”
夏赴川趕上來,拉開萬裡無疆:“算了無疆,阿音與宮裡諸事毫無乾係,萬棲要找的人怎會與他有關。”
萬裡無疆便又抬眼將這兄弟二人打量一番。他沒有笑,隻是緩緩將雁翎刀入鞘,而後轉身離去。
夏赴川要去摻律鴻音,然而等他回頭之際,才發現晏風闕已然腳下生風地帶弟弟走了。萬裡無疆在二人待過的酒桌前站定,一邊揩著刀上血跡,一邊道:“律鴻音這個兄長,不簡單。”
“你也覺得他形跡猥瑣色膽包天?”
萬裡無疆沉默片刻。
“那還是你更不簡單一些。”
*
車上吹過一遭夜風,律鴻音便醒了。醒了不妨事,偏偏他喝完酒卻不斷片,於是便將醉酒之時做的諸多荒唐事記得分外清明。
天哪……他都乾了些什麼……
不僅要兄長喂飯,還賣了自個兒,還抱了兄長,還叫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律鴻音捧著滾燙的兩腮,真想現在就從馬車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晏風闕倒是鎮定,撕下那塊被血跡暈染的袖角,沉聲問他:“那萬裡無疆和夏赴川是什麼關係?”
台階都放腳邊了,律鴻音趕緊踮腳下來:“呃,我也隻是聽說。聽說他二人師出同門,自小一起長大,交情匪淺。隻是七年前師父莫名被磔殺,連同另一位師哥也不知所蹤……”
七年。晏風闕算了算。七年前夏赴川也就十二三歲,萬裡無疆十六七歲。
“師承何人?”
“不知。”律鴻音搖了搖頭,“這消息半真半假,沒人會去溯源。”
晏風闕沉吟,“果真是主角團標準開局。”
律鴻音已習慣他時不時冒出來的怪話了,比起這個,他倒是有更要緊的要吩咐:“哥,現在時辰晚了,回去便不能走正門,得從小門進,免得叫父親母親發覺。”
他這一聲“哥”純粹是下意識出口,聲音裹了酣軟酒意,柔而清澈,尾音上揚。晏風闕眼中眸光微顫,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沒把他這一段話聽清。
“什麼?”
律鴻音要再說一遍,然而車外馬蹄漸止,分明已至府上。
律鴻音於是對兄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小心翼翼地從車洞裡鑽了出來。他看起來很是輕車熟路,便是不要車夫的紙燈籠也能從夜裡昏暗的樹蔭草叢間找到路來。
不多時便摸到了小門。伸手輕輕一探,果然碰到了青禾留出的小縫。
晏風闕不留神道:“你經常夜裡晚歸?”
這一番話在律鴻音聽起來,莫名多了幾分“你經常同人鬼混至深夜”的意思。他連忙擺了擺手,心虛解釋:“偶爾,隻是偶爾。偶爾不好拒絕……可能會晚一點點。”
不好拒絕。
按理到此處便該掐了話頭,可晏風闕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偏要問下去:“不好拒絕什麼?”
律鴻音眼神有些遊離,“喝酒……之類的。”
“會喝醉嗎?”更近一步,“也會伸手抱人?”
“偶爾……可能……”
晏風闕垂頭望著他,驀地伸手抵住門栓,不讓律鴻音推門:“真的隻是偶爾麼?”
童聲氣急敗壞地提醒:“宿主你在乾什麼呀!不能直接拆穿,會被黑蓮花警覺的!”
這一句提醒倒是把晏風闕的理智從溺水般的情緒中拽出,他脊背一顫,猛然驚醒。動搖的沉著冷靜經這短暫的刹車而恢複,晏風闕慢慢鬆開緊握門栓的手,看著繃緊的青筋逐漸落回骨肉,方才在理智的正軌上站定。
自始至終,律鴻音隻是用那雙清媚含情的眸子疑惑地注視著他。
“哥……”
……好不容易刹止的海浪又即刻翻湧上來。
而這一回沒等係統憂心如焚地提醒,那扇小門卻驟然被人拉開了。
招搖的燈籠一下子打過來,晏風闕半眯雙目,在昏黃的燈光中,看見律鴻葉似笑非笑的臉。
“晏風闕,你誘騙二哥出去鬼混,現如今被我抓個正著,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