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隨行的另一個士兵回頭道:“尋常打鬨而已,有什麼奇怪?”
律鴻音莫名有點難以啟齒:“嗯……那幫忙換衣服煎藥,偶爾抱一下……也正常,對嗎?”
那士兵先是一愣,而後神情嚴肅了幾分:“若是他人,或許正常。但小律公子你生的這般模樣,若有他人這樣對你,可要當心他生出不軌之心。”
“不軌?”
“是啊,今天敢換衣服,明天就敢扒衣服。今天敢抱,明天說不定就敢……”
律鴻音不受控地想象了一下,立即覺得脖頸一陣發熱通紅。
心裡卻被什麼東西輕輕掐過,後知後覺地泛起漣漪。很輕微,但是被掐住的那一小塊成了酥麻的敏感處,震顫便從中小股小股地滲出來。
晏風闕……對他也會有這種心思嗎?
夏封業回轉過身來,抱歉地衝他一笑:“不好意思啊阿音,我這兒麻煩事實在是有點多,隻能改日再來看你了。”
見律鴻音點頭,又燦爛一笑,“我近日馬術愈精,等這些爛攤子收拾好了,帶你到渭北撒歡兒去。”
送走了夏赴川,律鴻音小小地鬆了一口氣。卻聽窗外春風鼓入,掀起桌上書頁翻動,如綠葉沙嘩。律鴻音要用鎮紙壓住書頁,然而在看見那卷裝幀精美的書卷時,卻不由得一愣。
《雌兔春詞》?
耳邊又回響起那日殷敬弦等人的閒話。又生書坊,上京城民辦書局中的鼇頭,坊中有兩位文豪大椽,一名禾官,一名文玄。
其中這禾官極善撰寫閨中秘事、宮廷糾葛,所出版刊印的通俗小說纏綿緋麗而扣人心弦,在上京城頗負盛名。
而《雌兔春詞》是禾官的最新大作,講述的是錦衣衛千戶江無絕與其小娘西秋的禁忌之戀,因為內容香豔刺激,甫一刊印便成了千金繡戶人手一本的枕下密卷。
這種書當然不被允許出現在律府,但是寧正侯府就大不相同了。殷小侯爺酷愛這些通俗讀物,府中藏卷據談有萬本之巨,這一本自然也不例外的收入囊中。
出於好奇,律鴻音悄悄地翻開了一頁。
“……這姨娘隻比江無絕大了三歲,嬌媚柔麗,膚白賽雪。府中傳言姨娘西秋歹若蛇蠍,夜夜以人血浸泡十指,方才養得指尖凝紅若丹。
“江無絕倒沒見過庶母的院中有什麼人血,隻在其中見過雪白如絮的兔子。西秋坐在花蔭下,手指探入小兔背後蓬鬆暖厚的絨毛,凝白的指與絨毛相混,一時竟難以分辨……”
想起那卷翻動過的《雌兔春詞》,擔心偷看的事被殷敬弦發覺,於是要把它放回原處。
合好,拿開鎮紙。
這才注意到封麵上的“西秋”一身紅衣如焰,懷中撫著白兔,眉眼美豔穠麗。
律鴻音怔愣之際,卻聽一聲尖叫從隔壁傳來。
是晏風闕那群伴讀住的地方!
他連忙出門察看情況,不料方才隨人群到了那間屋子門口,還沒進去,便見那大敞的窗戶邊上,竟然掛著個人。
再細看,脊背登時滲出了冷汗。
那人脖頸上洞開一個窟窿,衣衫被暗紅的血浸染,黏膩鮮血順著脖頸滴答蜿蜒在地上,生長出鐵鏽味道的枝杈。
而這個死人分明是……那日與晏風闕起了衝突的那個伴讀。
律鴻音四下張望,沒有看見兄長的身影。焦急之下,卻見地上血跡順著一個方向逐漸淋漓淡去,他跟著那個方向拐出後院,在亂草叢生處,血跡斷了。
分明無風,疏於打理的野草卻在輕輕抖動。律鴻音遲疑片刻還是走上前去,卻見草叢間白影一閃,仿佛有什麼東西跑了過去。
……兔子?
的確是一隻純白的幼兔。小兔子粉白的兩耳上下抖動,圓滾滾的身影靈活地四下跳躍,正奔向什麼地方。
律鴻音直覺有蹊蹺,就這樣跟著兔子,一路從後門離開了國子監。
黃昏的深巷如鍍薄金,招搖晚霞鋪散暈染,宛如紙醉金迷的血。嬌憨的幼兔靈活敏捷,就這樣奔入昏暗巷尾,逐漸遠離律鴻音的視線。
律鴻音住步。已經追不上了。
殘陽一點一點被黑夜的陰翳吞沒,夜幕如同吸飽了墨汁的筆尖,這樣毫不留情地一蘸,黑得那樣快,那樣徹底。律鴻音身上有些發冷,正待離去,卻聽見了腳步聲。
他看見了紅色。
烈焰晚霞一般紮眼的紅,鋪著足以媲美錦繡河山的金繡華飾,遲滯而慵懶地緩步而來。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青絲傾瀉而下,在肩頭散開層層烏雲。
這人緩緩彎腰,從大紅廣袖中伸出透白凝紅的素手來。
將那隻幼兔抱在了懷中。
“哎呀,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