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眠 一起睡個覺而已大驚小怪(1 / 2)

律鴻音抬眼望去。

……雖然這人僅僅入宮九年,但上一次見到這張臉,仿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這副容顏似乎沒有分毫改變。仍舊是狹長柔媚的鳳眼,濃墨的眉宇纖長垂落,生來便帶了曖昧笑意。“國色”“禍水”用在這個人身上都不為過,單是那雪白浮粉的嬌嫩肌骨,便足以勾的人心神蕩漾。

他叫萬棲。這個名字,放眼整個上京城,都是陰寒到無法出口的存在。大多數人都隻是恭恭敬敬地喚一聲督公,亦或是乾爹,老祖宗。

萬棲抬手,將垂落的青絲順到耳後。美得雌雄莫辨的一張臉,在晚霞映照下更顯出豔麗逼人。

“小鴻音,好久不見。”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滾入領口,擊響了律鴻音緊繃的弦。他屈身,恭謹道:“見過督公。”

萬棲一笑,輕輕撓著懷中幼兔的後脊,聲音溫柔:“我找香香好久,想不到竟是跑到國子監來了。也好,正巧能來瞧瞧你——聽聞你落水了,怎麼樣,可有傷著?”

“回督公的話,隻是傷了手,無妨。”

在萬棲麵前一句謊話也說不得的。律鴻音清楚。

萬棲略略頷首。

“那便好。無疆那孩子行事魯莽,為了那一官半爵,能把命也拚上,少不了要讓旁人受些委屈。”

打量這清媚纖細的青年兩眼,笑意愈深,“你父親那邊,不必擔憂。本督自己失勢,斷不會牽連旁人,叫你父親放心便是了。”

律鴻音說不敢。

萬棲把幼兔抱緊了些,衝他揮了揮手:“那我便帶香香回了。小鴻音,有空來宮裡看看本督,本督可想你呢。”

律鴻音的目光落在他撫摸兔絨的手指上。蔥白凝朱,沒於其中,令他想起那卷書上的種種描述。這念頭隻是稍縱即逝,便被他自覺可笑地打散了。

萬棲和那個書中的小娘怎會相似?他可是盤踞在上京城最陰寒歹毒的蛇蠍。

夜幕終於儘數罩下,律鴻音不敢再逗留,打算儘快返歸監舍。那死人脖頸上滲出的血仍舊在他眼前不斷飛閃而過,正待拐入人煙集聚之處前,律鴻音忽然停下了。

他緩緩將手探入袖中,拿出那柄匕首。

……這東西在此時留著,終究是禍患。律鴻音張望四下,踱至隱秘處,將匕首扔進了湖塘。

“阿音。”

律鴻音一驚,回身望去,看見晏風闕正站在夕陽最後一抹餘暉中,斂目深深望著他。

“哥?”律鴻音連忙走上前去,“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

晏風闕神情微滯,不動聲色地將手中攥著的精巧錦匣往袖中藏好,隻把另一隻手提著的油紙包遞給他:“去鐘鼓饌玉買了些糕點。”

律鴻音拆開一瞧,茶黃色的馬蹄糕爽韌香甜,小棗豌豆黃兒細膩酥軟,茯苓與米粉打成的茯苓糕清涼爽口,都是他平日裡愛吃的。遂取出帕子抓起一個塞進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謝謝哥哥。

晏風闕極淺地笑了一下。

律鴻音邊吃邊走,到了大門口才又想起來死人之事,小臉即刻垮下來一大半。絮絮叨叨跟兄長解釋了,晏風闕聽完道:“聽起來像是被謀殺的。”

律鴻音也覺得那伴讀死的古怪,特彆是好巧不巧地又碰上了萬棲……

但這不過是他的臆斷,哪能證明萬棲的出現和那伴讀的死有什麼牽連呢?更何況即使當真有牽連,就憑這個“巧”字,未免也太過牽強。

律鴻音隻能默默把這件事埋在心底。

回到監舍,那伴讀的屍體已經被清整出去了。雖然沒了死人,但一時也沒人敢再住這間屋子,在新的屋舍安排好之前,隻能先叫這一室的伴讀與他人擠一擠。

律鴻音好心道:“那哥你就跟我住吧。”

晏風闕微微一怔。“同居”這個不合時宜的字眼在心頭一閃而過,因為太過荒謬,即刻被按死在腦後。他喉嚨微哽,略顯僵硬地點了頭。

“好。”

……

殷敬弦不知道又去哪家花樓醉生夢死去了,監舍內便隻剩他二人。律鴻音坐在桌前抄默儒家經典,晏風闕則不知在角落裡擺弄什麼,他抄得入神,便也沒有留心。

待一本注解記默大半,天色已入亥時中。律鴻音淺淺打了個哈欠,準備洗漱就眠。

一回頭卻看見哥哥手中握著塊暗紅色的東西,仿佛正在把玩什麼。

“哥,你在做什麼?”

晏風闕一驚,大掌收緊,那抹紅色便被掩蓋在指縫中。他將手背到腰後,輕咳一聲道:“沒有什麼。你要睡了嗎?”

律鴻音見他不願說,便自覺沒有再問:“嗯。我正要去沐浴。”

晏風闕往地板上瞟了一眼:“那我去取被褥來,順便把地掃了。”

他的意思是要打地鋪。律鴻音口中的“好”字說不出來,他想晏風闕畢竟是律府長公子,若要此事傳揚出去,往後國子監的人還不知道要如何嘲弄兄長。

於是略略垂眸,貝齒碾著紅唇,試探道:“要不然……你與我先湊合一晚罷。睡在地上總歸……”

說出來才覺得臉上發燒。果然還是很奇怪,明明很正常,但是他偏偏就是感覺字裡行間都有一種隱秘的邀約,硬生生地就是沒辦法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