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遞交的報告五花八門，鶯丸連格式都沒規定，亂七八糟的排版看得她頭疼。儀式感還是有點用的。布置任務的時候隻說了句這幾節課的內容，所以交上來大部分都是完成了什麼學習了什麼，堂而皇之，至於現實真相，不好說。評分標準也隻有一條，有意義即可。

很主觀的評法。她哐哐哐哐邊摁F4邊想。看到長篇大論一眼掃過，看到有槽點的和一邊哐哐喝茶的太刀吐槽，用她那舌頭捋不直的彆扭普通話。

“他們知道是你批嗎？”

“我沒說過。”

“不會吧，不會有小聰明以為這周要出的成績，包包會回來批吧？”她拿起手頭這張地鐵老人手機，“怎麼還有順道谘詢情感問題的，包包和學生關係這麼好？”

“因為他每次都會認真看吧。”

“很受信賴嘛，回頭獎他小紅花。”

學生不算多，但幾十封奏折一封封看起來也會麻木。一開始還有人類嘰嘰歪歪的聲音，後邊就隻有鍵盤聲了。

距離演出結束還有兩小時，她過來也不是來打工的，把和室翻了個遍，隻找到一盤棋能玩。還是將棋，她連規則都沒記住，這玩意在她手裡就是最原始的功能——拚圖與積木。

不會吧，不會這兩人平時就坐這喝茶對望吧。她果然還是跟不上老年刃的步伐，這不直接坐化？她看了眼太刀，發現他的眼神裡似乎寫著回頭搞點幼兒益智玩具放這好了。

對成年人來說正正好好。

付喪神的消息比預想的早些，要不是她正好在刷手機，很可能直接靜音錯過。小龍從來沒給她打過網絡電話，顯而易見，白鶴教的。“嗨晚上好——”連聲音都是白鶴，搞得她又看了眼屏幕確認是小龍的賬號。

“晚上好。你們結束了？”

“快了。我把電話給他，你應該想找他的吧。”

“不愧是近侍大人。”人類臉上的笑容加深，帶著誌在必得的神情，待屏幕那頭傳來問候的聲音開口。“喂？小龍？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嚇到你？人很多吧，有沒有什麼感覺？”

“你已經知道了嗎？”電話那邊傳來磕磕絆絆的聲音，雜音慢慢消失，不難猜想付喪神找了塊清淨地。小龍在首演之前就明白屆時會有觀眾坐滿全場，但在開幕之前，他毫無概念。

在博物館，他麵對過成千上萬的目光，讚歎、關注、欣賞；而現在，他麵對的是，成千上萬的期待。每個讀者心中都有不一樣的形象。他站在幕後時，心想的是若能讓更多的人滿意就好了。稍微感覺到了一點，人類的想法，付喪神的想法。

神明總是對人類懷有慈愛。

“我就說你適合吧。”

“真頭疼啊，我的主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呢。”

“小龍就是小龍呀，又漂亮又強大。怎麼，對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感興趣了嗎？”付喪神看過的走過的太多太多，早就習慣了旁觀者的位子。漫長的一生中和很多人及事物接觸過，可最終留下的，又有多少。

“並不，這個問題沒有固定答案。”

“確實。但是小龍是小龍，我的小龍是我的小龍，稍微還是有點區彆的吧。你不用想太多，隻要按你的想法行動就可以。我想看的啊，不是角色，而是小龍出演的角色啊。”

神愛世人，但主宰神的，隻有神自己。

“今天儘是這種話啊。”

“是你先開始的。”

“哼哼，我並不討厭哦，你就是這樣的人嘛。”那頭傳來輕笑聲，“不錯的話語。”

“嘿嘿，終場我會去看的哦，好好加油吧。”巫女掛掉電話，躺在榻榻米上傻笑：“小龍，真可愛啊。”

終演和首演的感覺完全不同，一些演繹上的處理、感情的投入，變樣的東西太多了。這是人類的故事，也是付喪神的物語。看來神明能否融入人群隻是杞人憂天，那張臉上的笑意，真真切切。如果他能因此察覺什麼，真的太好了。

神明和神明並肩、人類和人類擊掌、神明和人類站在同一個舞台上。

傳達到了吧，這份想法。

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天，晚上九點，通常是三條家小孩的就寢時間，她居然在這和一幫人慶祝圓滿落幕。“我都感覺我像個年輕人。”人類望著這一圈小年輕恍惚道。

“年齡不重要，這種場合還是人多才好玩。”鶴丸從後麵撲上來一手一個，鶯丸任由他鬨騰，不深不淺地和湊上來的人們寒暄。大包平上來就問工作的事，他的好兄弟針對性失憶再犯，意料之中。

“你啊。。。”太刀應當是習慣了的，但不妨礙他念上兩句。

“全部完成了哦。”巫女擺出很帥的姿勢豎起大拇指，“我完成的！”

“果然。”

“不用在意那些已經過去了的。”

“反正你也把所有的活都推給她了吧。抱歉啊小姑娘。”

“沒關係，鶯也請我看劇了。”工作狂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四下張望著，看到小龍杵在人堆裡格外顯眼。她借著來找大作家的人流悄悄離開，從不近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不那麼近，卻邁一步就能抵達的距離。

“聽我說哦，這家夥一開始還搞錯漢字的讀法了哦。”

“哈哈哈哈老師的作品裡是會出現比較生僻的說法呢。”

。。。

“對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嗯。。。還沒有決定，我得先回去一趟呢。”

“啊說起來你好像一直在外麵。”

“旅途沒有終點，但有停泊之處。”太刀看向某個方向，笑得燦爛。小龍很少會有這樣大幅度的表情，看來客串一回演員，對人類麵部肌肉也有了新認識。

關係真好啊。真好啊。她並非期望神明和人類共處，隻是希望他們可以更了解人類一些。神明終究還是神明，刀劍怎麼也不會變成人。所以這樣就可以了。

她真的很喜歡他們露出那樣的神情啊。

“怎麼了？一個人待著。”白鶴從人群中走出，來到她身邊，望向同一個方向，了然。“第一天的時候監督還說他表情僵硬來著，現在也習慣了啊。。。。所以，你是怎麼想的？”

“嗯？什麼都沒想哦？隻是覺得合適而已哦。”

“這些糊弄他們還行，對我就有點太小看人了吧。”

“嗯。。。驚嚇。。。看來你並不滿意這個答案。。。那就。。。想創造一個故事？”

啊。鶴丸愣了一下。故事。

“成功了哦，你們上演了一個很好的故事。”人類站在在神明身側笑道。

“是啊。”鶴丸望著這段故事的所有參與者笑道，“很好的故事。”

他們是付喪神，是基於自身物語化形的付喪神，而現今，他們的物語仍在繼續。

以各種各樣、從未想象過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