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一下電瓶車怎麼了?他媽的老子是你爸,你就這麼對老子的?”
男人理著個光頭,臉龐肥豬一樣的油膩。他穿著一件棕色的襯衫,襯衫有些顯小,緊緊地箍在身上,露出一截白生的肚皮。
鬱述站在原地,冷眼看著男人朝他怒罵。周圍的環境是他所熟知的。水泥磨成的牆與地麵,灰色逼仄的小客廳裡,破舊的皮沙發與年份久遠的木製刷漆矮桌顯得格格不入。
沙發的那麵牆上掛著一個老照片,巨大的相框裡,年輕的新婚夫婦挨在一起。他們穿著婚紗與西服,女人抱著顯懷的肚子,男人小心翼翼的摟著她。
女人的臉已經模糊不清,相框的玻璃龜裂的不成樣子,像個蜘蛛網一樣,將他們牢牢禁錮在相框裡。
落了灰。
隻能隱約看到,他們洋溢著幸福的笑顏。
桌子上擺著綠色的啤酒倒了也沒人扶起來,裡麵剩下的酒水從桌麵上暈染開,將打火機泡濕,蔓延到桌子邊緣,將打開了抽了一半的軟紅河緩緩吞噬。
這是鬱述的父親鬱建成的家。
“要不是因為你,老子當初能跟她結婚嗎,啊?老子因為你們淪落到今天這個窮樣,你和你媽一樣是個白眼狼!”
鬱建成一邊怒罵,一邊握著拳朝鬱述這邊走過來,鬱述冷眼看著他,沒有躲閃。
他知道這是一場夢。
因為不論是前世還是今世,這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他依稀記著那會兒,他才跟王老師借了電瓶車沒多久。
他乾了周六周天兩天的外賣,他賺到第一筆錢,四百一十二塊九毛七。
他嘗到了甜頭。
出賣體力,換取一周的生活費,這遠比他在超市看貨架賺的多。
省吃儉用還能省下錢來,攢著以後去上大學了花。
可這件事很快就被鬱建成發覺了,鬱建成讓他把錢交出來,他不給,於是便想找個由頭沒收他電瓶車,逼他給錢。
不過他把電瓶車停在彆的地方,鑰匙時刻裝到自己兜裡,鬱建成拿他沒辦法的。
這個夢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鬱述垂下眼,站在原處,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鬱建成會抓住他的領子,讓他把錢給他。
可他料想的事沒有發生,因為男人穿透了他的身體。
“你休想從我這裡拿一分錢,你死了這條心吧。”
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傳到了他的耳朵裡。少年的聲音沙啞,一點也不高亢。帶著一種對男人的怒氣與無儘的失望,像……
乾朽的柴在烈火裡炙烤,發出的沙沙聲。內裡早已被燒成了灰燼。
他知道那是他自己。
接著是巴掌打在皮膚上清脆的響聲。
“艸你媽的!你找打?”
聽到這裡,鬱述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沙發上麵那張破舊的結婚照,眼裡帶著戲謔。和他的笑聲一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他漫不經心地轉過身,想看看自己狼狽的蠢樣,結果卻看到自己朝他咧開了嘴。
那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連鬱建成也不見了。
鬱述收起了笑容,看著“自己”笑著走了過來,然後,“自己”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想跟他在一起?嗬,就你也配。”聲音裡毫不掩飾的輕蔑,“你要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