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氣象台預計,明天6月25日全市天氣小到中雨,部分區域大雨,局部暴雨。提醒公眾朋友出行攜帶雨具,雨霧天氣,能見度低,司機朋友注意保持車距,安全行駛……”
“吱——”老舊的木椅在地板上劃出一條刺耳的印記,湯碗被掀翻在桌角,餐桌上原本豐盛的午餐此刻一片狼藉,湯碗在餐邊滾了一圈,搖搖晃晃停了下來,差一點要落地。
張瀝起身收拾桌子上掀翻的湯碗和殘羹冷飯,將碗筷放進廚房洗碗池裡,拾起抹布跪著擦起了地磚。蘇秀雲剛要起身,被張建業一把拉住,按坐在沙發上。
老舊學區房,地磚年久失修,有幾塊早已四分五裂了,張瀝一邊擦一邊把打翻在地的飯菜掬到垃圾桶裡。
張洪左瞧著爸爸黑著臉一字不發,右看著姐姐氣定神閒打掃殘局,媽媽坐在中間不知所措。
窗外黑雲壓城,氣氛過於詭異,唯恐殃及池魚,張洪轉身溜回了房間,隨後門鎖哢噠一聲落上了。
足足擦了半個鐘頭,地板終於恢複了正常。‘姥姥果然說得對,地板就是得拿抹布一點一點抹才能擦乾淨’,張瀝一邊把抹布涮洗乾淨後搭在廚房瀝水架上,一邊想著蘇老太說過的話。
蘇秀雲坐在沙發上低頭拆著剛剛織錯的兩行毛衣,一邊絮絮叨叨說著什麼“耐心一點”,“好好說話”,“燙到怎麼辦”。
張建業一言不發抽起了煙,吞雲吐霧,手裡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換著電視頻道,看著張瀝朝自己走過來了,終於停下了換台的手,眼睛卻繼續黏在電視屏幕上,午間新聞剛剛播完天氣預報,主持人正在謝幕。
“宏道中學第一學年學費4800,恒一中學每學年2000,三年一起也要6000”,張瀝將手裡的筆記本翻開攤在桌上“說好的新單車可以不買,隻需要幫我交第一年的學費,之後的我自己用獎學金付,爸爸你不虧的”一口氣說完,張瀝拽了拽衣袖想遮住手腕處的小塊猩紅燙傷,然後挺直後背盯著對麵的夫妻倆。
蘇秀雲看張建業繼續吞雲吐霧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放下手裡打到一半的毛衣。
“你的小升初成績好不容易達了恒一的實驗班分數線,這還是沾了同校直升降10分的便宜,你要是去宏道,能不能去得了實驗班還兩說”,蘇秀雲說著推了推張建業,沒有得到回應。
“再說咱們家離恒一不到五分鐘路程,你早上還可以多睡會兒,宏道騎車得半小時,爸爸也不能每天接送你,太遠了”,蘇秀雲聲音放軟道“而且實驗班有好多直升的恒一附小同班同學,瀝瀝還可以跟她們繼續一起玩,多好呀”。
時間靜默了三秒鐘。
張建業瞧著女兒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樣,把手裡的煙頭在煙灰缸裡撚滅,一把推開桌上的筆記本,瞥了一眼張瀝手腕處露出的紅痕。
“去宏道可以,必須是重點班”,張建業又把煙頭在煙灰缸裡撚了又撚,“高中上不了安南一中就去打工,我可沒那麼多錢給你敗”,說完擁了擁蘇秀雲肩膀示意不用擔心,起身出門去上班了。
“謝謝爸爸媽媽,我說到做到”,衝蘇秀雲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張瀝收拾好自己的筆記本準備溜回屋。
“瀝瀝,剛剛沒有燙到手吧”蘇秀雲叫住張瀝“你爸他今天隻是心情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張瀝擺了擺手表示無所謂,轉頭鑽進臥室也哢噠一聲上了門鎖。
自己的計劃有了初步進展,張瀝高興地撲倒床上抱著小羊玩偶滾了一圈,翻身下床,坐到書桌前翻開藏在抽屜最深處的密碼小本開始奮筆疾書。
果然,媽媽還是比較好處理的,隻要爸爸同意就沒有意見,處理爸爸就比較麻煩,不能硬來,撒嬌耍混那一套看張洪倒是好用的很,但是我自己耍不來,雖然新單車泡湯了,但是用像大人一樣的的方式分析利弊,再加一點點苦肉計也是上計,總之有機會遠離那群人就是天大的喜訊!嘿嘿,等那老巫婆知道她的白天鵝和老鼠屎的成績,應該要氣瘋了吧,就是可惜了媽媽給我做的豐盛大餐了……
張瀝鎖好密碼本,重新塞回抽屜最裡側,出門和媽媽打了聲招呼,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去找樂樂姐。
“六點晚飯,早點回來啊”,電視裡正在上演生離死彆,蘇秀雲沉靜在肥皂劇劇情裡無法自拔,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甕聲甕氣地囑咐張瀝。
“知道了”張瀝換好鞋直奔樓下,跨上小灰車直奔隔壁小區,搭在車把上的手腕光潔白淨,哪還有什麼燙傷紅痕。
關門避難的張洪躲了好久,久到星期天的作業都寫完又做完了兩套奧數題,床單都揪得平平整整沒有一個小褶皺了,也沒有聽到爸爸的暴怒聲、媽媽哭哭啼啼的拉架聲、張瀝死鴨子嘴硬不服輸辯解聲。
這不正常,及其不正常,張洪輕手輕腳開門,爸爸和張瀝都不見了蹤影,隻剩沙發上的蘇秀雲正哭的帶勁。
“媽,他倆吵他倆的,咱不難過昂~”,張洪一屁股坐在媽媽身邊摟著媽媽肩膀安慰。
“好不容易在一起咋就得絕症了呢,嗚嗚嗚~”張洪轉頭看著電視裡的狗血韓劇滿臉黑線。
“我爸和我姐呢,沒打起來?” 張洪無語凝噎。
“沒有啊,爸爸去上班了,嗚嗚,樂樂家昨天剛搬到隔壁小區,你姐去找樂樂玩了,嗚嗚”蘇秀雲剛擦掉一眼眶的淚,又蓄了一汪。
張洪點點頭,嘀嘀咕咕“張瀝你牛啊,竟然能不挨打不挨罵就讓張老頭答應了換學校”,心裡不由用臭腳豎了個大拇哥。
“媽媽你不要難過嘛~,我給你按摩~”,“哎呦彆哭了,醫生診斷錯了,男主死不了”,“來媽媽,喝點水……………”
“樂樂姐,開門呀,是我”張瀝一口氣跑上五樓,叉著腰氣喘籲籲拍著門,“瀝瀝,這是咋了”,趙樂樂把張瀝拖進剛剛搬進來還沒有開荒的房間。
“我爸同意我去宏道了,我可以不用去恒一啦,蕪湖~” ,張瀝大喇喇地倒在沙發上,趙樂樂看著她無奈地搖著頭。
“人類的悲喜真是不相通啊”,趙樂樂臥進滑椅裡,晃晃悠悠轉到張瀝跟前。
“我爸找了好久關係都沒能把我從宏道轉來恒一,害我以後每天早上都得早起半個小時去上學,那可是初三的半個小時,得少背多少題啊~”,趙樂樂扼腕歎息。
“你可倒好,專門自己往遠了跑,有你後悔的時候,哼哼~”,說著戳了戳張瀝的腦瓜子,“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我是咋想的?” 張瀝歪著腦袋抱住趙樂樂胳膊撒嬌,“樂樂姐你就當我是為了你嘛~我想跟你一起上學”。“我信你個鬼”,兩個人並沒有因為分開兩年而變得生疏,好像又回到了那個老舊的紡織廠家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