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美人薄情(1 / 2)

聞言,周蘭亭眉梢輕縱,睨向廖仲霖,將他那惡作劇得逞般的快意表情儘收眼底。

這會兒廖仲霖挨他很近,冷不防被這一眼看了個透,不覺呼吸凝滯,似在這眼波中溺了水,卻不願自救。

周蘭亭是美人,是完完全全長在他心尖兒上的那種美人。

纖而不柔,清雅又風流,行商多年仍是一身書卷氣。或者說,明明是個書生,骨相卻有如以筆為戈的儒將。

這是他不曾見過的風情,因此第一眼就將此人鑲刻在心裡。

隻可惜,美人薄情,又甚是古板,有時竟給他一種爹的錯覺,甚至莫名地敬畏。

這種矛盾的愛意令他更難釋懷。

麵前的人一臉端肅,宛如夫子訓童,可剛剛那一眼,反倒引得人想實實在在犯些錯誤,好被他狠狠懲戒一番。

狠狠地,懲戒。

“你這樣幸災樂禍,保密局的人聞到風聲,會認為報上那文章也是你攛掇的,到時候廖家就更撇不清了。”

廖仲霖這才回了魂,慢騰騰從口袋裡摸出香煙和打火機,先遞了一根過去,見對麵人搖頭,這才低頭為自己點上。

“出了這種事,我爹早就撇不清了。”他散漫地吐著煙霧,“再說,有什麼好撇的。就算真是我爹叫人殺的,嚴鐵錚那老狗還敢齜牙?”

“哼,那個姓範的,當初要不是你攔著,我早把他收拾了。”

對於保密局的行事作風廖仲霖也略有耳聞,但並不以為意。不過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披了層官皮,骨子裡還不是些偷偷摸摸的蠢貨?

就像那個範崇喜。

當初見他堂而皇之搬進周蘭亭的宅子,廖仲霖險些動粗。

他算個什麼東西!一副被吃喝嫖賭蝕透的賤骨頭,一臉短命相,憑他也敢爬進周家。

後來周蘭亭才委婉告訴他,這人是嚴鐵錚的一個遠親,才來到關山沒處落腳。在一次請嚴鐵錚喝茶,並向他申請一張貨運通行證的時候,嚴鐵錚恰巧提起此事,很為難的樣子,於是周蘭亭便十分爽快地邀請他這位遠親暫住在自己家。

廖仲霖也承認自己在這種事情上不大靈光,所以當時隻知道罵嚴鐵錚是鐵公雞、不要臉,不肯掏錢給自家親戚找個住處。還告訴周蘭亭不用怕,趁早讓那個姓範的滾蛋。

後來周蘭亭不得已將此事挑明,“仲霖,範崇喜是保密局的人,是嚴鐵錚派來監視我的。你講話要小心,對他也要客氣些。要是看不慣,就少去我那。有事可以來鴻晟,或者我去大都會找你。”

一聽這話,廖仲霖更氣了!

嚴鐵錚又算什麼東西!

周蘭亭幫他斂了多少財?他靠貪汙得來的那些東西,又是誰將它們洗得乾乾淨淨,再換成金條、美鈔送到他手裡?

“這條老狗,他憑什麼監視你!他哪來的臉?”

對此,周蘭亭沒再做更多解釋,隻是再三叮囑一定不要去找範崇喜的麻煩,更彆去惹嚴鐵錚,不然就是壞了他的事。

周蘭亭的話他自然是肯聽的。

隻是沒想到,他不去找範崇喜,那廝卻來招惹廖家。

那段時間他人在上海,回來才得知竟出了這麼檔子事。

範崇喜濫賭,欠下一屁股還不起的債。放債的是本地□□老門堂,堂主賀一青,與警備司令部長官陳沛很有些交情,沒少幫他辦事。就在賀一青考慮要不要讓屢次逃債的範崇喜吃些苦頭的時候,廖衝的一個小妾忽然哭哭啼啼地找上了他。

這女人曾經跟江湖上的人有些往來,說她是小妾,其實並沒有實在的名份,什麼時候認下的,怕是廖衝自己也忘了,風流過後便再沒見過兩次麵。可到底也是和廖衝好過的。當賀一青聽說範崇喜竟然與她勾搭到一處,還哄去了她不少錢和首飾,然後人就消失了,心中便立刻有了主意。

這種人還能去哪,不在賭場那必定在妓院。

“好你個範崇喜,有了錢不說趕緊還老子的帳,還他媽去嫖?看老子不斷了你的根!”

當即便帶著那小妾去尋人,果然在燕春樓把他堵了個正著。

眼見範崇喜拿著自己的錢來嫖妓,小妾氣瘋了,一陣踢打過後仍不解氣,便要賀一青幫忙出氣。

怎麼說範崇喜也是保密局的人,燕春樓人多眼雜,賀一青當時並沒著急動作,而是私下裡偷偷聯係了陳沛,並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範崇喜的惡行。

廖衝是什麼人賀一青當然清楚,想巴結但一直苦於沒有門路,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而對於陳沛,廖衝也是他極力想要聯絡的人物。如果相處得宜,彆的不說,這一年他部隊的物資就算有了著落。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當即陳沛便派人,以“軍官嫖妓”的罪名,將範崇喜抓進了警備司令部監獄,並進行嚴刑拷打。

就這樣過了幾天,見火候差不多了,陳沛找了個由頭約見廖衝,並將此事委婉告知。

廖衝聽罷,險些氣昏。

他連那小妾的模樣都想不起來了,卻稀裡糊塗被戴了綠帽,還是那樣一個賴子一樣的癟三。這還不算,現在又鬨得人儘皆知,姓陳的竟然還敢拿著這種醜事來向自己要好處。

真是他媽了個巴子的豈有此理。

廖衝不想與陳沛鬨翻,但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便咬著牙,僵著臉說道,“我想,陳長官大概是被人騙了,廖某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至於那個姓範的要怎樣處置,陳長官隨意。”

說完送上兩根金條,也算叫他不白跑這一趟。

陳沛當即就明白了廖衝的意思,頓時臊了個滿臉通紅,那金條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回到駐地,他滿腔邪火全撒在了賀一青頭上,罵他是個蠢豬,還叫他趕緊把範崇喜弄走。

賀一青好處沒撈到半分,卻無端被罵,雖然摸不著頭腦,卻深知自己這是一箭雙雕,把陳捷和廖衝全都得罪了。

盛怒之下,範崇喜的下場可想而知。

於是,最終便有了報上的那篇新聞。

對於嚴鐵錚這個始作俑者,廖仲霖十分厭惡,但並沒放在眼裡,不明白周蘭亭為什麼表現得如此忌憚。

他是嚴鐵錚的搖錢樹,手裡還攥著他貪汙的證據。投鼠忌器,該忌憚的人不是嚴鐵錚嗎?

“我說的……不對麼?”沒等來周蘭亭的回應,廖仲霖煙也不抽了,巴巴地望過來,目光楚楚,像廖伯炎筆下那些可愛,卻又叫人愛不起來的情詩。

周蘭亭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

廖仲霖並非頭腦簡單的人,隻是不曾想過在這種事情上用心。他的世界是一場永不落幕的舞會,裡麵隻有華爾茲和白蘭地。

做為自己的同齡人,雖然有些放浪作派他看不慣,但周蘭亭內心還蠻喜歡這位赤誠得過了頭的廖家二公子,也希望在這亂世,他能永遠保有這份難得的純粹。

“怎麼了?”廖仲霖被他這一聲歎得有些心裡沒底。

“仲霖,”周蘭亭將身子轉向他,神色鄭重,“嚴鐵錚咬人,是不需要齜牙的。”

廖仲霖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