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有點可愛(2 / 2)

周蘭亭見那皮包也是舊的,邊角都磨得起了皮。

這令他十分納悶。雖說顧潮聲算不得什麼大富大貴,可身為保密局的二號人物,撈錢的機會肯定少不了,即便達不到嚴鐵錚的程度,也不至於叫自己的老婆寒酸成這樣。

這時他又想起上回與顧潮聲約在彙金銀行旁邊的茶樓碰麵,雖說是為了打聽宗少唯的消息,可替嚴鐵錚換美鈔卻也不假。當時他還特意問顧潮聲要不要也換一些,畢竟機會難得,可顧潮聲卻說沒錢。

當時隻當他在提防自己,現在看,倒不像是假話。

可他的錢都去哪了呢?

他知道顧潮聲喜歡流連賭場,也聽說他時常光顧那些聲色場所。難道撈來的錢都扔進了銷金窟?

想到這,他便愈發覺得眼前的女人可憐了。

這時候吳夢茹緩過一口氣,慢慢睜開眼,望著周蘭亭,低低的聲音道,"是周、周先生吧,我……知道你的。"

周蘭亭有些意外,隻好裝糊塗道,"您認識我嗎?"

"抱歉,請恕在下眼拙,不知您怎樣稱呼?"

吳夢茹嘴角微微一動,像勉力在笑,隨後又無力地閉了閉眼,這才緩聲道,"我的丈夫是……顧潮聲。"

"上一回,在戲院門口,我見過你。"

"噢……"周蘭亭這才做出恍然的模樣,忙又歉然地說道,"原來是顧太太,在下實在是失禮了。"

"既然是顧處長的太太,那便不是外人了,我這就送您去醫院吧。"

吳夢茹卻輕輕擺了擺手,又將皮包朝懷裡拉了拉,道,"不必了,傷風而已,我已經在藥房買了藥,回去吃過就好了。"

周蘭亭瞧她卻不像傷風那麼簡單,仍堅持要將她送去醫院,無奈她就是不肯,隻好又說,"要不然我帶著您去找顧處長吧。"

吳夢茹一聽目光卻更加沒了神采,麵無表情,許久才吐出幾個字,"找他,又有什麼用。"

周蘭亭有些為難,不忍心棄她而去,又不放心叫她就這樣一個人回家。雖說顧潮聲是惡人,可他老婆到底是無辜的,至少眼下是這樣。

見她緊摟著乾癟的皮包,周蘭亭忽然意識到她不去醫院,大概是因為沒錢,乾脆將心一橫,道了聲"得罪了",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吳夢茹大驚,覺得自己像飄在雲上,想掙紮,結果隻是無力地搖了搖胳膊,便又是一陣劇烈的眩暈。

周蘭亭小心地將她放進車裡,又觀察了一下,見她額上的汗沒了,反倒發起抖來,蒼白的兩隻手已經捏成了拳。

他忙又將自己的大衣脫下來,將她裹住,這才關了車門。

汽車一路開到醫院,周蘭亭喊來護士將人抬入病房,並找來醫生進行診斷。

直到一群人擁著輪床將吳夢茹送入急救室,周蘭亭這才稍稍鬆一口氣。

他搓著雙手等在門外,看了眼牆上的鐘,忽然想起與夏延年的約會,敲了敲額頭,趕緊找到一部電話,撥到新美酒樓。

夏延年已經到了,周蘭亭連忙向他致歉,說明了自己這邊的情況,然後又好說歹說,對方總算答應將約會改在明天。

周蘭亭放下電話,長長地舒了口氣,想了想,又將電話打到保密局。

權衡之下,他還是選擇先找嚴鐵錚。第一,在保密局他向來隻與嚴鐵錚往來,這也是嚴鐵錚所希望的,與顧潮聲僅有的幾次接觸也是在嚴鐵錚的授意之下,所以這一次也不該例外;第二,吳夢茹怎麼說也是嚴鐵錚的妻妹,將消息告知,他總不至於袖手旁觀,至於私下裡怎樣與顧潮聲聯係,那便與自己無關了。

可是電話撥過去,嚴鐵錚不在,顧潮聲也找不到人。

無奈周蘭亭隻好繼續守在醫院。

直等到時近黃昏,吳夢茹才被從急救室推出來。

周蘭亭見她還不清醒,便問醫生究竟是什麼情況。醫生告訴他患者是急性腸炎引起的高熱,已經拖了好些天,所以情況很不好,要是再晚幾天送來,人怕是就沒了。現在雖說人還在昏迷,但已經脫離了危險,隻需繼續住院治療就可以了。

周蘭亭謝過醫生,看著護士將吳夢茹安頓在一間安靜的病房,又去繳納了費用,這才離開。

他開著車,一路來到保密局門前的那條街,遠遠地將汽車停下。

叫保密局的特務認清他的臉終究不是件好事,因此這地方他輕易不願涉足,正猶豫間,忽然一個熟悉的人影踩著自行車竄出大門。

周蘭亭向前探了探身,把那人瞧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自己那位芳鄰。

他微微眯起眼,心說"這是去彙報了吧"。

待那奸細走遠,周蘭亭發動汽車,朝"鴻晟"開去。他決定還是再給嚴鐵錚打一個電話,如果仍找不到人,就打去他家裡告訴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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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

周蘭亭說著讓出門口,伸手示意宗少唯進來。

宗少唯邁步進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又光明正大地來到周蘭亭的家,於是他肆無忌憚地觀察起來,然後如初見般誇讚道,"你這裡真乾淨。"

周蘭亭一笑,示意他朝沙發桌上看,"喏,這就是我公司的那部電台,煩請宗先生幫忙看看。"

宗少唯放下工具,心裡覺得這話聽著彆扭,又將周蘭亭打量了一會兒,道,"你怎麼在家還穿得這麼整齊。"

周蘭亭微笑道,"這是待客之道。"

宗少唯也莫名地笑了笑,眉目間顯露出些許曖昧,"跟我還客氣什麼。"

周蘭亭覺得最好還是閒話少說,便招呼他坐下,自己也坐到另一邊,指著那電台道,"這東西突然就不工作了,可能是真空管壞了,我也不大懂。"說完就示意宗少唯可以開始工作了。

宗少唯隻好拿起工具,比劃了兩下,又抬頭望了望屋頂,"光線太暗了。"

周蘭亭起身將一盞落地燈搬過來,擱在桌旁,開啟電源,問道,"這回呢?"

宗少唯點頭表示可以,於是拿螺絲刀先擰掉兩顆螺絲,然後又停下,喉結滾動了兩下,道,"我口渴了。"

周蘭亭輕輕吸氣,道,"抱歉,是我招呼不周。"說完又起身去倒來一杯熱茶,擱在他手邊。

宗少唯端起茶杯,皺了皺眉,又放下,"太燙了,晾晾。"

周蘭亭深深吸氣。

宗少唯這才又低頭去鼓搗那電台,心中暗自甜蜜地笑。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美味。

正想著,忽然聽見電話鈴聲。周蘭亭起身,說了句"少陪",便上樓去了。

宗少唯望著他的背影,跟著豎起了耳朵。

一陣腳步聲響過,電話的"叮鈴"聲停了。

"喂……是我。"

宗少唯使勁捕捉著周蘭亭的聲音。

"哦,是顧處長,"周蘭亭笑了笑,"許久不見。"

宗少唯頓時一個激靈。

顧處長?難道是顧潮聲??

他打電話乾嘛?是找自己嗎?怎麼可以把電話打到周蘭亭家裡!?

"……顧處長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周蘭亭聲音平緩,語帶笑意。

可宗少唯還是懸著心。

"哪裡,我也是因為在保密局找不到嚴站長和您,又事出緊急,才冒昧打到他家裡。"

站長?這裡麵怎麼還有嚴鐵錚呢?

宗少唯緊握著螺絲刀站了起來。

究竟什麼事如此緊急?是揭穿自己的身份嗎?是打算借此要挾嚴鐵錚嗎?可是下班前自己回保密局,將那副鬼子的畫像交到顧潮聲手裡時,他什麼也沒說呀?

難道……他們暗自達成交易,自己淪為籌碼,已經被放棄了?

"對,"周蘭亭笑道,"正是這樣。"

宗少唯不寒而栗,開始拚命啃指甲。

"好說,好說,"周蘭亭繼續笑著說,"隻要人好好的,其它都是小事情。"

"……改天我再去醫院拜望,希望顧太太早日康複。"

"好的……再會。"

周蘭亭掛斷電話,腳步聲又朝樓下過來。

宗少唯忙又坐回沙發上,低頭胡亂舞弄著電台,一顆心仍在怦怦地跳。

顧太太……早日康複……看樣子好像不關他的事……

這時燈光一暗,周蘭亭已和他擦身而過,又在對麵沙發坐下,問道,"如何?可有什麼發現?"

"哦,正看著呢……"宗少唯沒抬頭,"哪有那麼快啊。"

周蘭亭便不再催促,朝後靠了靠,伸手拿過一張報紙來看。

宗少唯聽著窸窣的翻報聲,憋了一會兒,才裝作不經意地問,"是誰的電話啊?"

周蘭亭仍瀏覽著報紙,同樣不經意地道,"是顧處長。"

宗少唯頭埋得更低了,"哪個顧處長啊。"

周蘭亭抬起眼,目光擦過報紙的邊緣,似笑非笑地道,"就是保密局行動處的處長,顧潮聲。"

"哦……"宗少唯拚命安撫自己,同時又拚命避免自己的詢問表現出刻意,"原來你和保密局的人很熟啊。"

周蘭亭閒閒地將左腿搭上右膝,唇角微翹,"還好。"

宗少唯隻覺手心冒汗,那螺絲刀都有些拿不住了,便偷偷放下,將掌心在褲子上悄悄蹭了蹭,又問道,"你覺得,保密局的人怎麼樣。"

周蘭亭聞言將報紙放低,目光投過來,"這怎麼好隨便講呢?"

"怎麼不能講啊。"宗少唯不知不覺抬起頭。

周蘭亭一笑,微微壓低了聲音,"背地裡講保密局的是非,一旦傳進他們的耳朵,我可是要丟性命的。"

宗少唯被勾得心急,忙爭辯道,"跟我說怕什麼,我又不是外人,更不會去告狀。"

周蘭亭不答,卻隻是看著他笑。

那笑容甚是迷人,若擱在平時,宗少唯鐵定要看個痛快的。可今天因為心虛,他總覺得那笑容裡有些難以琢磨的東西,便不敢再看了,隻好又低下頭去鼓搗。

可話既然說到這了,沒有個結局到底不能死心。

於是他愈發低下頭,加緊鼓搗著,同時作出靈光忽現的樣子,假笑著問道,"對了,那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啊……"

說完他一顆心便愈發"怦怦"地跳,偏偏整間屋子卻變得格外安靜。

他心亂如麻地等了片刻,終於按捺不住抬起頭。

就見周蘭亭正目不轉睛地看他,手托著腮,一副認真思索的表情。

這下他的心更亂了,抹了一把臉,嚷道,"有那麼難回答嗎?"

"想什麼就說什麼好了!"

於是周蘭亭向前探了探身,將一邊手肘搭在膝上,端詳著他道,"你這個人嘛……"

宗少唯緊盯著他的嘴唇。

"說實話,有點討厭。"

宗少唯瞬間感覺五雷轟頂,險些被劈倒,卻又在天塌地陷間聽見周蘭亭說,"不過……"

"也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