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我親曾曾曾孫,六代單傳!……五十斤不夠!”
……
“翠兒,把你那顆晶石拿來,娘給你收著當嫁妝。”
“就老丁家那瘦子,我可不要,我非邱先生不嫁!”
“嗬,邱先生那樣的人物,天仙也不一定配得上,你就死了心吧!”
“圓兒叔給我卜了一卦,攢夠99顆我就能嫁他!”
“我的傻姑娘,那個凡人的話你也信,咱們祖輩傳到現在才十幾顆,你到老死能攢夠嘛?”
“我不管,那我到娘娘廟去求……”
“噓,你小點聲,被村裡長輩聽見了不得揍死你,以後不準提,也不準去山腰那座廟!”
……
陽光灑遍人間,村民走向田地,春耕夏耘,一切尋常,似乎剛剛僅是一場演出。
他們都是半妖,修成人形已是極限,兩百年即長壽,先祖妖丹化成的晶石可以幫他們延年益壽,增進修為。所以,百年一次的妖丹雨,對他們來說,就是過年。
而此時山頂上大祭司口中的“魔君”,也迎來了特殊的日子。
晨光照在廟門口的日晷上,激起法陣的流光。玄奧的符文從“龍”字開始次第亮起。流光幻化成天女飛舞。仙樂奏鳴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次第顯現。
龍吟一聲,虎嘯六次。
這個法術的鐘表肯定是個極有權,極有錢,極有閒,極有品味,極有腦洞的仙人做出來的東西。就算是上界天尊,也不會抓四神獸的魂魄,隻為做個鐘。
虎嘯結束,廟裡乾草中,阿榆坐了起來。
“一千六百年了?“
“又過一百年了?”
“哎,又得洗臉了?”
阿榆自言自語,她總是自言自語,一千六百年的時光,被困在這一個廟裡,不跟自己說話,早就瘋了。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唯一的線索隻有那堵牆上的那點記錄,平時她也會將重要的事記在牆上,至於誰告訴她的,為什麼這麼做,她已經記不清了。
牆上寫著:
珠子不是老娘偷的!
老娘叫阿榆!老娘不能死!
一百年洗一次臉,記住自己的樣子。
蟲子叫的時候種瓜。
南瓜花開的太多要打岔。
……
筍乾曬三天口味最好;
辣椒炒肉,多放辣椒;
……
右下角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模糊小字:
出去之後弄死龍帝!
邱夜不是個好東西!
……
剩下的,就都是種菜跟炒菜的“秘籍”了。
就這樣,一千多年,一座小廟。
大殿內供著一個看不清臉的石像,廟旁有一個不乾涸的泉眼,廟外三十丈是踏不出去的結界。屁大點地方,磚縫都摸遍了,打發時間的方式,就是種菜,做飯,吃飯。
於是,廟外一畦畦種滿了菜,吃根的,吃葉的,吃瓜的,一切生機勃勃。廟內,炒菜的石鍋,盛菜的木碗,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條,除了她自己——反正也沒人看。
隻是,大殿裡那個日晷,提醒她還有事做。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是神仙——不會沾土,所以洗臉這件事,就有點奇怪。
她洗過十六次臉了,沒什麼用,過幾天她就會忘掉自己的樣子。不過好歹是一百年了,也該洗個臉了。
水盆盛滿水,蕩漾的波紋中,映出一張臉:眉眼雖俊,但湊在一起,頂多稱作美,算不得多驚豔。隻是,一雙笑眼好似霧氣遮著,細盯去看,那雙眼仿佛狐媚之眸,勾著身心沉入流沙,讓人歡喜著陷入萬劫不複。
一隻金色的瓢蟲飛來,水麵完全靜下來的一瞬,結界內的時間仿佛凝固了,瓢蟲停滯在半空。阿榆就盯著倒影中自己的眼睛,如同被抽去了魂魄。
鏡影中的阿榆卻“動”了起來。
“醒過來!哎!傻子!……不對,我不能罵自己。醒過來,阿榆!阿榆……紅燒肉最後一口不給你了!
“不行!我要……哎?”
醒過來的阿榆,看見水裡一身新娘裝扮的阿榆,一時間有些懵。
“我就是你,十年後的你!”
“啥?”
“彆廢話,你隻管聽,快去拔掉石像手裡那把劍,必須三天內逃出去,不要等那人來救你!去泉水邊,找金色的蟲子,那是……”
“小榆兒,你不乖呦~~”
一頂流光溢彩的花轎貼著屋頂飛入,落在水中新娘阿榆的身後,隨後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
一瞬間,水麵的阿榆消散了。結界的阿榆全都記起來了:邱夜的背叛,蚩吻之死,被三界追殺,被誅去仙骨,被封印記憶,被放逐在這方寸之地……
一瞬間,無數的情感在胸中翻湧起來,她瞪著水中的紅衣男人,牙縫中擠出無限恨意:
“邱夜,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小榆兒,乖乖的等我過去哦~~”
水中的紅衣男人戲謔般伸出手臂,穿越水麵,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彈了一下金色的蟲子,蟲子掉落水中,泛開漣漪,刹那間,結界內的時間回複流動。
阿榆愣了一下,回過神,隻看到水盆中嗡嗡遊著的瓢蟲。
阿榆把瓢蟲捧出來放生,她感覺雙手攥的有些疼,那些過去的事,她又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