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氣海,妖有妖丹,仙有仙骨,阿榆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有個好處,她看不到結界外白骨堆疊成山,冥靈翻湧如海;看不到自己如同肉骨頭,吸引著冥靈的海浪像條狗,跟著她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往西。
而不好的地方,就是她看不到另一個“東西”。
“呦,晴天呐~”踮著腳尖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手搭額頭上,望著窗外的綠意盎然,阿榆心情格外好。
“可以看鏡子啦!”
人間鏡,盤子般大小,看似和普通梳妝鏡差不多,實則是天界巡視人間的法器, 看不到鏡前人,卻可洞悉人間萬象,查詢前世今生。
隻不過,廟裡的這個是贗品,是仙界的大路貨。隻能地點隨機,時長隨緣的查看人間圖景。而且隻能晴天看,雨天不行,下雨“信號”會不好。
這鏡子本也不是阿榆的。
那是她剛到這石廟第二日,正抱腿蹲在大殿門口,數著眼前泥坑落入的雨滴,歎氣枯燥乏味,殿內白光一閃,石像前的供桌上便有了這人間鏡。
“可惡!又是做飯!”
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最是痛苦莫過於隻能看,不能吃了。更何況,今天的鏡子裡出現的,又是她連原材料都沒見過的新鮮菜樣。氣得阿榆直撓腦袋,本就未梳理的發髻成了雞窩。
這些年,她看遍了烽煙戰火,王朝更迭,喜怒哀樂,世態炎涼,也看遍了人間煙火,烹調百味。一顆心,早已煉就一半古井無波的平和,一半渴望真實的瘋狂。
“哼!老娘也要做飯!”
地上畫著圓圈,圓圈寫著菜名,阿榆閉上眼睛扔出石子,這是有困難選擇症的吃貨決定午飯的終極手段。
“一二三四五六七,今日中午吃燉雞!”
石子落在“燉雞”的圓圈裡。
一直半蹲在她身邊的那縷透明魂魄苦苦一笑,在她睜眼前將石子快速移到炒筍片的圓圈裡。
“他”緊抿著唇,眉頭蹙成團,滿眼心疼。陪了阿榆一千多年,他所剩無幾的靈力維持著這將散的魂魄,為她遮風擋雨,遇險相救,可無力變出實物。
所以,在這沒有飛禽走獸的結界裡,吃肉成了阿榆累積千年的奢望。
“命運呐~啊~”
看著被迫“翻牌”的那個素菜,千年不變的選擇,阿榆老氣橫秋地搖頭歎息,扛起钁頭,挑起籃子,走向殿外的雨中。
柔風細雨,軟似錦緞,是她最喜歡的雨感。
走在路上,衣衫滴水未沾,“他”撐著一把靈力凝成的透明雨傘一路跟著,傘下的女孩習以為常。
竹林裡,春筍吸飽了雨水,看起來肥美可人。
突然,阿榆腳下一滑,眼看要摔倒,“他”伸手扶住,低頭那一瞬,正好對上阿榆透亮的眼睛,她看不到那張曾惹無數少女傾慕的臉,此刻正盛滿柔情。
待阿榆站穩,“他”便放下手,靜靜站在她身後。
“謝啦!”朝空中感激一笑,阿榆繼續挖筍。
她看不到,可知道“他”的存在,萬般孤寂絕望時,“他”正是那一絲可以讓她活下去的寄托。
“你看,這顆筍像不像個貪吃的大胖子?哈哈~”
話音剛落,“他”突然神情緊繃,似是感知到了什麼變故,瞬間飛回到石廟裡那把石劍中,。
阿榆低頭看著突然被雨水浸潤的衣衫,瞬間懵了,心裡莫名一陣慌亂,像是很重要的東西突然被掏走了般。
此時,結界之外,冥靈之海突然停滯,然後更加躁動地翻湧起來。
這些冥靈被囚禁千年,妖識儘毀,剩下的,隻有對血肉的無儘渴望。他們眼中,憑空出現的那個白衣男人,就像餓鬼地獄裡掉下的紅燒肉——宮廷禦膳,肥美多汁的那種紅燒肉。
於是,冥靈之海掀起滔天巨浪,向著眼中的“紅燒肉”搶去。
邱夜歎口氣,結界之中,無窮無儘的冥靈不死不滅,是連天界龍帝都要忌憚的存在。
為救心愛之人,隻能一搏了!
他祭出仙器與妖丹,開始接引仙界雷池。
這是個很有創意的想法,仙雷克一切妖物,妖身引仙雷,如同引信點炸藥,點著容易,活下來難。但沒其他辦法了,謀劃千年,這是僅有的可能。
天地之間,邱夜白氅紅傘,麵對滔天巨浪巋然不動,紅傘砥住冥靈,仙器浮在身前,在他點上一滴心頭血的刹那間,仙器發出白光衝天而起。
妖丹受到衝擊,邱夜噴出一口老血。
“我去,這麼猛!”
鮮血落到法器上,旋即被吸收,墨黑的結界中隨即白光盛綻。漫天閃雷,如神罰降世。每一道閃就有數千冥靈灰飛煙滅,然而冥靈們仍悍不畏死的湧來,傘骨嘎吱作響,邱夜的妖力比想象中更快的消耗著。
“玩脫了!玄鳥!”
一隻渾身黑色,隻額間一片白的大鳥出現。
“我就說不靠譜!妖丹加仙器,耗子身裝貓心,你怎麼想得?”
“彆廢話,快找陣眼!”
三界內沒人比玄鳥更知道邱夜的真正實力,看著眼前男人凝重的的眼神與額頭的汗珠,明白了事情的嚴重程度。
他當即縮小身形立在邱夜肩上,眼睛射出紅光,開始找尋生門之處。
“邱夜,你可彆死,你還得幫我找她!”
“我沒忘!”
“啊!我的毛!邱夜你撐好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