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穩了,可彆拉我身上,這是去見小榆兒的衣服!”
“我這還是我媳婦兒最喜歡的毛呢!你平時不都穿黑袍嗎,今日本就九死一生,你整這麼一身白,真不吉利,瞅得我心慌……”
“小榆兒喜歡,要你管!”
……
仙雷閃白如日,冥靈湧動如墨。三界至陽至陰的事物在這裡彙聚交融。黑與白的世界中,邱夜與玄鳥如閒庭信步,笑對生死。
結界內,阿榆仰著頭,閉著眼,感受著淅瀝的小雨化作蟻流,從臉上劃過到腳下,有些癢癢。
在最難熬的起初那一年,因為在雨中泄憤大病一場後,“他”再也沒給她淋雨的機會。此時,阿榆想洗個澡,就在這裡,在雨中,反正又沒人看見,除了那個“他”。
“喂?有人嗎?”
“沒人的話,老娘要洗澡啦!”
抽出挽著發髻的樹杈,被雨浸透的頭發同衣服一樣,軟踏踏貼在她頭上。
“下——雨——啦!”
阿榆歡呼著,將濃密的頭發甩成一麵雨傘,肆無忌憚地笑著,像是孩子發現了從未玩過的遊戲,最後乾脆就脫掉鞋子,撒歡兒似得邊走邊甩。
於是,一連串肆意的笑聲伴著踩泥的啾啾聲,在腳印上形成了歡快的小曲,直到她在廟門外撞到一堵“牆”,摔坐在地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鞋。
一雙看起來奢華精致,但處處燒焦的金絲白靴。一隻露出腳趾頭,另一隻僅剩鞋底和一條掛在腳背上的繩。
再抬頭,是一個穿白袍的男人。
阿榆甩甩頭,轉了太多圈,她還沒緩過來。
那人不等她爬起來,彎下身伸手將她攬入懷裡,阿榆直接懵了,正要推開,她感受到那人的身體在顫抖。
不,是在抽泣,傷心至極的哽咽聲讓她不由得心裡一軟,輕輕的拍著那人的後背,安撫著這顆比自己還孤寂的心。
“不哭不哭啊,我在,我在……”
那人似是真的得到慰藉,穩定了心神,趕緊將阿榆攙了起來。
抬頭看著那張真實的臉,她定住心神,再次睜眼——這真的是個人!而且是個男人!!
阿榆一時“卡”住了,似是忘了呼吸,唯見睫毛微顫,眸子裡閃著光亮,一把抓住邱夜的胳膊不知所措的寒暄:
“來啦……你來啦?”
“打哪來啊?”
“進來坐啊!”
“吃飯沒啊?”
邱夜不答,笑著看著眼前這個驚喜到慌了神的女人,千年的望眼欲穿之苦啊,終是見到了,眼裡儘是化不開的溫柔。
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阿榆心裡越看越歡喜:哇!真是個很好看的男人!
墨發間的一縷銀白,染滿了神秘,俊美到妖冶的五官,劍眉之下,一雙嫵媚的桃花眼,目光溫柔又帶著冷冽的急切,如站在芬芳撲鼻的暖春花叢邊,望著冬季的冰湖,讓人感覺冷風嗖嗖又暖意四溢,冷熱交加的讓人捉摸不透,可是又令人忍不住浸於其中……
隻是男人頭上沾著鳥毛,身上半個袍子都是燒焦的痕跡,露出的裡褲到處是焦黑的小洞洞,活像個剛從火場裡逃出來的貴公子。
還有,那隻快被烤焦似的紅彤彤的鳥站在他肩頭歪著頭盯著她,那神情,就像是一條狗看見了不理解的東西。
阿榆盯著這紅彤彤的可食用葷性動物吞了口口水,在她眼裡,這是一隻五香烤鳥,叫花鳥,清蒸荷葉鳥,菌菇鳥湯,青菜炒鳥絲,炸鳥乾……
“她,她想吃我……”小腿紮巴紮巴往邱夜腦袋後麵挪了挪,跟邱夜傳音。
作為羽族族長,他什麼場麵沒見過,可眼前這位祖宗的身份,要吃他哪用商量,人家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遺憾,他現在都還未出師,還未助主人成大業就被吃了,何止是遺憾?
待她恢複前世記憶,見自己如此窩囊,豈不是把自己祖墳都扒了?想到此處,玄鳥不免緊張。
邱夜這時哪還顧得上它,五識閉了四個,唯留一雙眼睛還塞滿了眼前的阿榆。
回過神來,抹了把嘴上的哈喇子,想起方才雨中甩頭跳舞的畫麵,阿榆有些尷尬。
“哎呀,剛才你都看見啦,換作是你,被關了一千多年也會這樣的。不過你來了就好了,你放心,這地兒俺熟,俺罩著你……”
阿榆學著人間鏡裡大哥收小弟的樣子,拉攏著這個新人。
俺?
邱夜沒反應過來,人間鏡最近是北方頻道……
他依舊笑著,隻是將手中的紅傘打開,撐在阿榆頭上,另一隻手掌心催出靈力將阿榆渾身的雨水暖乾,他就這樣看著想了一千多個日夜的臉龐,靜靜聽著她說話,好怕自己一張口,夢就醒了。
心裡小鹿亂撞,阿榆臉上飛出紅霞。
“你不會說話嗎?沒事,俺話多,俺說你聽!”
“對了,你能聽見嗎?”
“……”
“小榆兒——”聲音微顫,眼裡閃爍著掩飾不住的喜悅,終於,邱夜開口,說出了那個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我來接你回家!”
玄鳥振翅飛起,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