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顯眼的一處茶攤裡,站著一位矮瘦個子的老婦人,灰白發髻上插著一根精致的金簪,與身上的粗布衣格格不入,眼睛依舊盯著邱夜他們離開的方向。
待邱夜他們走出眾人的視線,老婦人滿眼的殺氣才漸漸淡了下來。
“隻要她不再回來,隻要她不再與自己心愛的男人糾纏,看在自己與邱夜青梅竹馬的情誼上,可以放她一馬。”
“畢竟,殺了她,邱夜也不會放過自己。”
又在心中叮囑自己一遍,漣月拔下頭上的發簪,抹去上麵的妖毒,牙齒咬的咯吱響。剛剛阿榆和師縭若真的相見,她定會毫不猶豫殺了她,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
有些恨,深入骨髓,千年萬年無法消退。
漣月退到林中轉身消失。
這時,樹林間一身黑袍的高個男人現身,狹長的眼睛微眯著,揮手間,沙塵停了下來。
漣月的出現壞了他的計劃,這本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邱夜虛弱至此,風沙陣中定然認不出他,而阿榆剛出結界,此時劫走這小妖,等天界發現時也追不到他們的蹤跡。
現下已打草驚蛇,再動手定會被察覺到他的氣息,男人回頭看看漣月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隨後追了過去。
風沙一過,林子裡很快恢複起初的喧嘩。
師縭主仆二人趕了半天的山路,終於從對麵山上來到了“仙丹”所在的山腳下。沒想到這裡這麼熱鬨,師縭很是意外。
隻是,一種莫名的悸動引著師縭看向遠處。
那一黑一紅漸漸模糊的背影,讓他心中有種欲哭無淚的感傷,久久未能收回眼神……
“少爺,快來這裡——”
看到麵攤有人結賬要走,師忠忙跑去占位,用袖子來回擦那長凳上的土,又哈上兩口氣,使勁蹭,眼看凳子快禿嚕皮了。
“可以了。”拍了拍師忠的肩膀,少爺對臟汙視而不見直接坐下,縱使有潔癖,但馳騁疆場多年,對於不易改變的環境他習慣了快速適應。
“老板,什麼味?鍋糊了嗎?”看少爺眉頭鎖著,師忠不滿朝老板問道。
“哦,剛剛有兩個奇怪的人過來,是他們身上的焦味,”舉著手裡的長勺指了指阿榆他們離開的方向,老板麻利地往碗裡夾了麵,澆湯,撒了一把蔥花,說話間就把麵給他們端了上來。
眾人心不在此,都未好奇到底什麼樣的焦灼物,這麼大風沙過後糊味依舊不散。
“我們還沒點菜……”看著這清湯寡水的麵條,師忠回頭往灶台望去,想看有什麼菜。
“這山路難走,食材難運,能有湯麵吃就不錯了,彆家也都是這,沒有下酒菜,”粗糙的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老板不好意思笑著,“也沒有酒。”
來這裡的大都是道士和修行之人,有酒也不好賣啊,也就沒人費勁從運酒上來。
“店家,這樣就很好,給我們再來兩碗。”看著師忠話間就吃空的碗,師縭也是未吃飽,畢竟昨日在山頂蹲守一夜又趕了半天的路。
“阿嚏——”突然打了個噴嚏,師忠有點暈乎,揉揉眼睛,心想怎麼還沒吃飽就開始犯困,“少爺,剛剛我也打聽了,這山上不去啊,他們都在這轉悠好幾天了。”
聽這些人聊天,師縭也大概明白大家的目的,看來山上有仙丹已不是秘密,母親的病拖不得,他要抓緊時間。
正發愁之際,突然好多人朝路中間圍了過去,指指點點說著什麼,然後又散開了,師忠喜歡看熱鬨,卻也很快回來了。
“是個臟兮兮的小老頭,哭著找孫子納~”好戲沒看成,師忠一臉失落坐下來繼續吃麵。
師縭隻聽到那哭聲悲痛欲絕,起身往老人家那裡走去。
“少爺,彆去了,那老人家渾身臟汙不堪……”來不及咽下嘴裡的麵條,師忠支吾嘟囔著,伸手拉住師縭的衣角。
師縭冷冷看他一眼,甩開他的手。
少爺本就是少言寡語的冷淡性格,師忠也習慣了,放下筷子緊跟了過去。
果然如師忠所言,這人渾身汙穢,還有一股濃鬱的牛糞味。
“老人家,孩子在哪丟的?”師縭麵色平靜地將老人家扶起坐在路邊石板上。
“在我們村子裡後山的樹林裡,嗚嗚……都三天了,恐是遭了賊手了,我的乖孫子啊,嗚嗚……可憐我那孫兒才三歲啊,嗚嗚……”老黃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拿手直接蹭了又要去拉師縭,“好心人,幫老漢找找孫兒吧……”
“哎哎哎,老人家,您的手……”師忠伸手就要去擋老黃滿是鼻涕眼淚和泥汙的手。
瞪了師忠一眼,師縭上前抓住老黃的手,另一隻手拍著他手背安撫,“我幫您找,您孫子長什麼模樣?”
“哦,是我曾曾曾孫,今年剛滿三歲,身高五尺有餘,有點瘦,才三百多斤,穿一身黃衣,頭上紮著兩根小紅繩……”
曾曾曾孫都三歲了,那這老人家最少也要百歲啊,而且孩子快跟自己一樣高了,還三百多斤,這……怎麼可能是個三歲的孩子?
師縭看著眼前也就六十多歲模樣的老黃,心想,怪不得沒人理他,不光是因為身上異味太大,大家肯定覺得這是個瘋老頭。
“您家在哪,我先送您回去,然後幫您找孩子,行嗎?”不管老人家說的是真是假,先把他安頓好吧,師縭將他扶了起來。
“好好好——”
老黃激動的拉著師縭就往前走,力氣大的像頭牛。太突然了,師縭被拽的一個趔趄,這……還是剛剛那個柔弱不堪的老人?
“少爺——老夫人的藥怎麼辦?”師忠急得忙上前拉住了師縭的袖子,滿臉緋紅,“阿嚏——”
“不耽誤,我一塊找,”看師忠臉色不對,又噴嚏不斷,便道,“你先回去找大夫拿些傷寒藥,也給爺爺報個平安。”
“……是,少爺。那,那您一定注意安全。”少爺很少說這麼多話,師忠有些晃神,渾身一陣冷一陣熱,他感覺自己定是昨夜凍著了,也不知怎麼睡著的,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他們就那麼躺在地上,衣服都被露水打透了。
看著攙扶著老人走遠的少爺,師忠開始擔心起來,少爺莫不是也凍病了,那老頭臟的自己都受不了,少爺那麼愛乾淨,怎麼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