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大鍋飯,也就是專門為民安處的官員以及士兵提供一日三餐的食攤。
當然,這是狹義的官兵食攤,廣義的官兵食攤,可以涵蓋全埃及。
隻要官員提供身份令牌,便能在埃及任意一家食攤就餐,店家登記後,又可到最近的有關部門進行報銷。民間甚至流行起來了一個接待榜,以此為榮譽宣傳自家生意。
楚司譯耳邊已經聽到了外麵午時食攤的開鑼聲,他右腳已經率先抬到了桌子上。
沒錯,楚司譯打算跳窗。
隻是他剛探了半個身子出去,就和剛好走到此處的巡邏士兵撞了個正著。
那士兵兩眼警惕,單手迅速握住了腰間懸掛的劍。
掃看楚司譯片刻後,像是確認了楚司譯的身份,以為楚司譯對他這是有什麼吩咐,便恭敬走過來。
隻是他剛走到半途,眨眼功夫,窗內的半截身子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
士兵:?那麼大一個輔查大人呢?
他疾步走進一看,卻又迅速轉回了頭,挺立起身體,照常巡邏,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般……
當然,如果忽略掉那隻奮力抓住窗沿不放的手。
楚司譯正在與抓住自己的人抗衡。
屋內,兩個高大的側影,圍聚在窗邊,一隻一看就常年手握兵器的手,正緊緊抓著一隻小巧的腳踝,怕一卸去力氣,對方便像魚一樣從他手中滑走了。
“鬆手,賈胡提鬆手,撐不住了……真不行了……”
楚司譯恨不得嗷嗷大叫,但是未免也太毀形象,隻剩好聲好氣道。
他現在的姿勢可謂十分高難度,手扒住窗,一隻腳卻被身後那個大力的男人拽住高高抬起,整個身體像一條懸在空中即將被燒烤的鹹魚。
“啪——”楚司譯感覺自己的小腿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令他全身哆嗦。
見人還撲騰,賈胡提手上的力氣隱約加大:“賈胡提?叔叔馬不停蹄地過來,這是連叔叔都不肯叫了?”
楚司譯疼得眼眶泛紅,轉過頭,自以為眼神凶狠地朝賈胡提瞪了一眼。
賈胡提不以為意,倒是對他暗示性地眨了下眼,提醒他演戲呢。
但楚司譯可沒打算配合他,他還就不信能讓他這樣在這裡,把手和腿吊斷不成?
果然,僵持之下,賈胡提歎了口氣,見已經將楚司譯跑路的力氣耗得差不多才鬆開手,任楚司譯收回腳後勉強能扶著窗站立。
楚司譯覺得現在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發酸,像是一口氣跑了五公裡。
他緩緩走回桌前坐下,嘴上無意嘟囔:“吃飯就吃飯,動什麼手?”
當視線掃到一直隻在一旁觀望站著,並沒插手的烏瑟,楚司譯收回自己小小的埋怨。
他朝這半個上司,老實地行了個禮:
“維西爾大人,真是大駕光臨,幾天不見,您這是……”視線示意烏瑟手上提著的東西。
烏瑟目光沉靜,發間長玉斜插著,身上文人氣質隱隱若現。他舉止端正地將食盒放在楚司譯麵前,語氣卻不難聽出其中若有深意:
“過來看看如今滿城熱議的人物,怎麼查這魁子案罷了。”
“同時也順道,來問輔查大人一件事。”
一件事?
楚司譯短暫思索時,他突然發覺,空氣中突然多了絲腥味兒,而他之前並沒有在屋內嗅到過。
那就是……楚司譯視線自然移到了烏瑟剛放在他麵前的這個深色盒子。
遠看時和食盒非常相似,但是對比賈胡提手上提著的,又有所不同,外形更加方正,容量似乎也更大。
烏瑟留意到楚司譯已經注意到了這個盒子,他卻半分不急,甚至還緩和氣氛地一笑。
這種謙謙雅致之感,似乎和三年前的烏瑟,彆無不同。
若不是楚司譯經曆過庭審一遭,還真被烏瑟代入了進去。
“您要問什麼?”楚司譯眉頭微皺,手伸向那個盒子道。
就在楚司譯要打開時,木盒的蓋子又被烏瑟壓了下去,他道:“今日有人蒙冤,他日無人伸冤。”
“我很好奇,這一句話,說不定連你這位叔叔,賈胡提將軍都可能不知道,你一個才來埃及不久的外邦人,從何而知?”
“難不成,是司譯大人,告訴你的?”
聽到這裡,楚司譯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神情沒有展露心中所想。
他視線盯著烏瑟壓在盒子上的那雙手,指間有不少握筆生出的繭子,這是這位維西爾大人不知挑燈夜戰,處理了埃及多少事務留下來的痕跡。
楚司譯淡定抬眸,對上了烏瑟那笑並不達眼的眼睛,反而從中看到了冷冽,他道:“對,還真是司譯大人。”
烏瑟麵上的笑,瞬間頓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日楚司譯在庭審場上見的神情:“那你說說,司譯大人,是怎麼評價我的?”
楚司譯桌下半握的雙手拽緊,其實他也在賭:
“司譯大人說,維西爾大人,公正隨和,親近民眾,是埃及極好的官。”
楚司譯話一說完,四周靜了下來,賈胡提心也隨兩人之間的對峙有些焦灼起來。
頃刻,烏瑟嘴唇動了:“前麵的話,我信了,但是剛才那句話,我不信。”
他嘴角隱約泛起苦澀,腦中回響起楚司譯三年前還在時。
大殿之上與他的對峙:
‘埃及的維西爾大人,生得儒雅如君子皓月,書生意氣……沒想到,卻也是個迂腐不知變通之人。’
‘沙地涵養,耕地大幅度增加,農民徭役稅賦為何不降?就因為埃及一直沿用此額度征收,便約定成俗成了規矩,不可更改?’
‘您的立場一直是追求穩定,提倡節儉埃及財政和資源,但是您發現埃及有多少改變了嗎?埃及每年還是需要依靠戰爭,依靠進口去獲取一些物資……’
‘有時候我更希望您,能激進一些……’
從回憶中回神,烏瑟眼神有一絲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