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氣彌散在整個天地，城市仿佛加了一層模糊的濾鏡，建築的輪廓和行人車輛似乎暈染成一副二維圖紙一般。

還有居民徜徉在清夢中時，卻有爭吵聲劃破安靜。

周蓉蓉從父親那裡聽說方若雪要複讀，她壓根都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拿出從前夫那裡複製的鑰匙打開了女兒的房門。

兩個人唇槍舌劍，火氣旺盛，嘴巴不饒人。

“我不同意你複讀，你現在膽子肥了，做這麼大的決定都不告訴我！”

暑假還沒過完，方若雪還在猶豫要不要複讀。

如果能攢到讀藝校的錢，複讀是板上釘釘的事，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不太樂觀。

方若雪覺得心累，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卻覺得全身沒有力氣，連嘴巴都懶得張開。

“你彆以為你不說話就能敷衍我！是不是你小姨唆使你複讀的？”

冷靜後來再回想，她們母女之間有太多爭吵，從來沒有平心氣和地談過，女兒如今長大了，和以前終究是不同了，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有欠考慮，但當時，她隻是做了一個更有利於大家的選擇。藝校有多貴，誰不知道呢，總不能真的讓自己向親戚借錢給她讀藝校吧。

“你彆動不動就把小姨扯進來，不關她的事。我要補覺，你回去吧。”

方若雪躺在被子裡，身體蜷縮成一團，將腦袋整個埋進了被子裡，就當她媽是空氣，眼不見心不煩。

“你還護著她，在你心裡你小姨比我這個親媽還重要，是吧？”

周蓉蓉一把搶過方若雪身上的被子，將她的臉暴露在空氣中，也同時將她的控製不住的怒氣暴露在她麵前。

“你還知道是你是我媽啊？我升學宴你來了嗎？你有跟我說過改誌願的事嗎？我是你女兒嗎？我是你的奴隸，你的牽線木偶，你對我的好都是給我上的枷鎖。”

方若雪想到千辛萬苦地努力高考，末了家賊難防被親媽釜底抽薪。本來以她的成績進二本藝術院校綽綽有餘，如今又得重新複讀，誰喜歡頂著異樣的眼光、同學的不解再讀一年？

是她願意的，是她喜歡的嗎？她曾經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有過輝煌，登過頂，是舞蹈生中的傑出代表，如今從高處墜落，她很長時間都沒緩過神來。

她不怨母親，每個人出發點不同，媽媽有社會閱曆有自己的考量，但她沒想過，女兒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權。

最近熬夜太久，全身酸疼，方若雪想睡個懶覺也被她媽剝奪，她心灰意懶地脫下睡衣換上常服，扭了扭脖子，到窗前活動活動僵硬的後背，不再理會房間裡的另一個人。

氣氛又一次陷入壓抑。

現在想想以前和她媽媽呆在家裡，就像呆在陰森恐怖的古墓裡，她媽身體在現代腦袋卻還在古代，她的心裡橫臥著凋敝的墓碑，影影幢幢的廢墟遮擋了希望的曙光，而在高三前，她分明還是一個彆人口中的優秀孩子。

鬥轉星移，短短半年就已經物是人非，昔日的天真無邪也已戛然而止。

“我可能做得不夠好，但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周蓉蓉能從始終不理解從前乖巧懂事的女兒為何變得如此叛逆不聽勸。

方若雪在心裡歎氣，周蓉蓉像大多數中國式家長一樣，武斷專橫不自知，本身沒有起到積極作用，卻一再打亂孩子的規劃，乾涉孩子的自由，喜歡表達又不善於表達，語言表達能力可能還不如小學生。

最為關鍵的是，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作為家長為孩子操心能有什麼壞心思呢？怎麼不算負責任的家長呢？

而他們做得一切不過是適得其反，在孩子眼裡都是白費勁瞎折騰，透支親情，直到耐心見底，連好好談心也變成一種奢望。

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悲天下父母瞎操心。

“吃點早餐吧，我給你帶了粥和油條雞蛋，趁熱吃吧。”周蓉蓉還算有心，對待孩子也並非冷血絕情，她也能做到噓寒問暖。

雞蛋有點涼了，粥在一次性飯盒裡已經凝固，打開蓋子沒什麼熱氣，是溫的，不過粥熬得很粘稠，軟軟糯糯的，白色的粥裡還點綴著鮮豔的紅色，那是紅棗和枸杞還有銀耳。

一看就不是她媽自己做的，她哪有這手藝。

她沒什麼心思吃飯，胡亂吃了幾口，吃了一半就停下，雞蛋也沒吃。

她媽媽見狀將飯盒收起來了。

“怎麼不多吃點？吃少了營養跟不上。”她嘟囔著。

“小雪啊，聽媽說，藝術學院是燒錢的地方，你不知道啊？”

“我的學費能燒多少？四年也就十來萬吧，你呢，你燒了一個億啊，這麼多年我爸給我的撫養費去哪兒了？為什麼不給我拿去讀藝術？”

方若雪握著的手機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抖，聲音艱澀沙啞，“在你眼裡，我是一個寵物還是一個人？”

“會計專業不挺好的嗎？你讀了會計考個證兒就能去你舅舅家的工廠當會計，工廠還包吃包住呢。”

“工廠是好啊，你怎麼不去？身為母親，你難道不該給我掙學費？這些年你吃喝玩樂，為我付出什麼了？”方若雪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