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那種輕鋼活動房,以輕鋼為骨架,夾芯板為圍護材料等的環保經濟型活動房屋,彆看它單薄沒有磚瓦牆,但它依然可以抗震七級,抗風十二級。
隻是踏上活動板房,腳底下就感覺晃晃悠悠的,踩一腳房子都在抖動,欄杆比較矮,他的個子一米八,感覺一不留神就會掉下去,這感覺像懸在半空中,一點都不舒服。
一進宿舍差點沒背過氣去,一股螺螄粉一樣的酸腐臭味隻衝麵門。
窄小的房間不足十平米,生生擠下了八個床,上下鋪那種,滿地的煙蒂把白色的地板都染黑了,床頭掛滿內褲,地麵的臭襪子臭鞋子橫七豎八灑了一地,顯然臭味來自這些臟襪子和臭鞋子。
朱亦秋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當時就嚇得不敢進去,陽台上全是滴水的濕衣服,把房間裡的光線都擋沒了,房內非常昏暗,幾個正在休息的工友打著撲克牌,嘴裡叼著煙,燃燒的煙頭在黑暗裡明明滅滅,一閃一閃的,房間本來就小,三四個人一起吞雲吐霧,整個空間便煙霧繚繞。
“咳咳咳……”
此刻煙的密度就像水一樣,他像墜入煙海,肺管子都差點給咳出來。
朱亦秋渾身的毛孔都在抗拒這裡,他現在算是明白,周鐵山說的“你可能不會喜歡”是什麼意思了。
字麵上的意思,還是很委婉的說辭。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是讓人作嘔的問題。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
“我看隻有上鋪了,那對著空調不太好,我還是不住了,我不喜歡上鋪。”
朱亦秋豈止是不喜歡上鋪,整個宿舍都不喜歡,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還好現在還不是很熱,空調也用不上,否則他可能必須住裡麵。
“他們的衣服不能甩乾嗎?”他突然想起陽台滴水的濕衣服。
“工地沒有免費的洗衣機,他們都是手洗的,如果要用洗衣機就得到共享洗衣機那裡花兩塊錢洗一次。”
朱亦秋明白了,他們是為了省錢才不選洗衣機。
周鐵山才二十出頭,像他的名字一樣壯實得像塊鐵,高得像座山。
這個年代能取這個名字足以看得出他肯定是從偏遠地區來的。如今爛大街的人名基本都是俊、傑、涵、軒,他倒像是彆人爹媽那輩兒的名字。
即使身處底層,仍然避不開鄙視鏈,周鐵山就是鄙視鏈最低端,初來乍到又滿嘴方言,人人都可以嘲笑他,排擠他。
朱亦秋進入周鐵山的住處,乾淨整潔,沒有異味,窗邊還有一盆茉莉花,床邊還有一個小書桌。
周鐵山一身工服全是灰塵,臉上也是,都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你先去洗澡,我帶你去吃宵夜。”
“好啊,”周鐵山很久沒有吃過宵夜,工地裡的菜翻來覆去就是那幾樣,也沒什麼太多油水,他早就吃膩了,但是轉念一想,這附近沒有燒烤攤,“可是這裡荒郊野嶺的,沒有飯館。”
“我有車,我帶你去最近的地方夜市吃。”
哦,還有車,周鐵山但是忘了還有這個交通工具。
他們坐上車,一溜煙直奔夜市。
他們不喝酒,不吸煙,一邊吃飯一邊嘮嗑。
“小周,你老家是哪裡的?”朱亦秋給他倒了一杯雪碧。
“俺老家是南方的一個小山村,那裡交通閉塞,山地多,農田少,家裡兄弟姐妹多,俺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出來打工了。”
“你是怎麼想到來這裡?你有親戚朋友在這裡嗎?”
大概是兩個人年齡相仿,周鐵山懂禮貌素質也高,朱亦秋對周鐵山印象很好。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以前什麼你不懂,還被黑中介坑過,交了勞務費就不理俺了。俺報警,可是沒有收據憑證,也沒辦法立案。亦秋哥,你怎麼不去那種坐辦公室的地方實習?那裡更輕鬆舒服。”
“我要是想著舒服就不會選擇建築專業了,我媽以前讓我學法律。”
湯足飯飽以後朱亦秋帶他到酒店。
“現在太晚了,你跟我住一晚旅舍,明天我載你回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