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兩天的高燒，引起了耳朵發炎，又加上左言作死不聽醫囑，要還沒吃完就洗澡，他的耳朵短暫性的聽不見了，不過也很好，可以冷清冷清。

可他還是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路佰然離開西陽區的日子，離開後會去哪呢？他不知道，他也沒有權利知道。

高二的課是一天也不能落下，即使聽不見也要乖乖的坐在課桌前麵聽課，不，現在是看課。

好像更心累的是路佰然，一整天老師上課說什麼他寫什麼，快要占滿筆記本了。

也好，算是走前的紀念品，廉價卻是真心。

聽不見亦有好有壞，雖然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但也絲毫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感覺外麵嘰嘰喳喳的麻雀都變得可愛了。

反正聽不見除了抬頭看看黑板，也沒得事情做，時不時的看看在給自己寫課堂筆錄的路佰然，左言發現，隻要一直盯著一個人，總能看出花來，他真的很想讚歎一聲： “睫毛真長啊。”這話有些熟悉，對，他第一次見到許老師的時候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班裡人了解他的情況，都紛紛拿起不用的草稿紙跟他對話，不過他是聽不見，不是啞巴，所以稿紙上留下的都是對方的回答，一條條順著羅列下來，看起來頗有情趣。

第一個跑過來的是溫暖，她刻意側轉身，遮住了路佰然的視線。

小女生的草稿工工整整，寫起字來也不晃眼，溫暖寫：左言，我們聽說路佰然要走了，所以想給他搞一個告彆party，你覺得怎麼樣？

等著她畫完最後一個問號，左言說： “不錯，不過他可能不太喜歡。”

紙上寫：那實在不行就吃個飯，雖然是不到一個學期的同學，不過我們都很喜歡路佰然的。

“那就吃個飯吧，平淡一點。”雖然在外人看來他說的話有些上句不接下句，但這正是浪漫之處，隻有正在交談的兩個人明白，隱秘充滿了小心思。

溫暖笑著走開，左言留下了那張草稿紙，收藏起來。路佰然與他課桌中間的紙上，留下了一道嶄新的筆跡：還冷嗎？

“不冷，一，點，都，不，冷。”他甚至還拉開了校服拉鏈，露出裡麵銀白色的體恤衫，上麵寫著一小串英文：Someday we are shine.但最後還是被路佰然給數落了一頓，愣是給他拉上了，並且拉到了脖子。

左言轉著筆，突然間想起來喝醉的那天晚上，無意間看到的那個寫著然然的本子， “你說然然現在在哪啊？”

在幫他劃重點的路佰然頓住筆，在左言的輔導書上留下了一個圓潤的紅點，坦然地寫在紙上：在他該在的地方，他現在應該都當曾祖父了吧。

筆鋒一轉接著劃重點，左言察覺到，路佰然好像在劃還沒學到的地方，湊過去，恰巧撞上他的肩膀，他認為無妨，指著他的筆尖問： “給我鋪墊未來呢？”說完他一愣，鋪墊未來是什麼鬼，他這張嘴怎麼會說出這種奇奇怪怪的措詞。

路佰然沒抬頭，也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不過自己默默的念了一遍： “鋪墊未來。”左言聽不到，但看口型，他猜到了。

大課間的下課時常總是那樣令人感動，說了一大堆，竟然才時間過半。

“時間真是如白駒過隙啊，路佰然同學，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複返呢？這就要周二了。”

路佰然在紙上寫：因為時間是個沒有暫停鍵的孩子。

左言琢磨著，直到看到了他的這個比喻，為什麼是孩子呢？

紙上的故事繼續續寫：時間每分每秒都是不同、鮮活、稚嫩的，不會找到兩個一模一樣的畫麵，就像我現在在寫字，雖然遠看這幾秒我持續一個動作，但我紙上每秒鐘寫的字不會一樣。

“明天什麼時候走？”左言看著他的眼睛，路佰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緊握著拳，用右手寫：明天中午的飛機。

“哦。”了解完情況，左言給溫暖發送消息，把告彆宴會定在今晚，還是金昊他們家。

左言一點一點的試探， “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啊。”紙上寫：去匹茲堡修哲學。

即使對哲學不感興趣，左言也略有耳聞， “匹大”的哲學係十分厲害。不過這麼看來，路佰然這一走，應該就不會回來了，畢竟路程遙遠，這個地方給路佰然留下的應該不值得他一次次的跨國。

“不錯，期待哪一天去書店看到哲學專欄裡路同學的大名。”紙上寫：期待那一天，我在電視上看到左同學的大名。

上課鈴打響了，兩人沒在說話，路佰然還是在紙張上忙碌，他這一天，劃完了整個高中的所有重點，他不知道左言會怎麼選，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配上不過怎麼決則都適用的，不越界的。

眼前這個少年，不知道明日會怎麼選。

——

日暮降臨，西陽一中的大門被門衛大爺推開，發出“吱呀”聲，少年一窩蜂的走出來，但看起來又散漫，疲倦上背著“終於”二字。

還是上回的餐館，三天前是為慶祝運動會，三天後的今天竟是告彆，原來這就是突發事件，沒有預告的敲響鐘聲，但多虧是鐘聲，不是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