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大叔他專注開車,我則記掛著托兒所中的蟲兒。
饒是大叔親自開車,我們還是遲到了十分鐘。到托兒所的時候,蟲兒已經哭過兩場了,小姑娘擔心我又像以前那樣放她鴿子。
阿姨臉色十分難看,嗬斥我:“讓你早點來早點來,什麼事情這麼要緊?非得趕著這十分鐘的時間辦?”
我趕緊低聲下氣地給阿姨道歉。
“下次再不能這樣。其它小朋友都走了,留下孩子一個人她害怕。”阿姨麻利地替蟲兒穿衣服拾掇東西,嘴裡不停歇地教育著我。
蟲兒居然還記得這個替她撿玩具的爺爺,看見大叔後半點不見外,伸手就要抱抱,舉動自然得簡直讓我懷疑人生。
大叔反倒是猶豫了一秒,隨即飛快地在外套上蹭蹭雙手,接過蟲兒抱在懷中,順手將車鑰匙交還給我,又偏了偏頭,示意我去開車。
托幼機構到我家不到五分鐘車程,而且這段路我熟,理當由我來開比較合適。
邊開車我邊通過後視鏡觀察後座兩人。
蟲兒大約是哭累了,上了車就縮在爺爺懷中,像隻委屈的貓咪,邊打著哭咯邊打起了瞌睡,不大會兒功夫,就沉沉睡去。
後視鏡中看不清楚大叔的臉,但我能感受到大叔那因為小心導致的明顯肢體僵硬,他抬著胳膊小心翼翼地托舉著蟲兒,坐在後座上半天不敢動彈。
我無聲笑了笑,心中暗罵:小丫頭這麼小就慣會討好大人,比你親媽還要會。
到家後,我邀請大叔來家裡坐坐,吃完晚飯再走。
大叔他同意了。
打開家門,我直奔廚房去弄吃的,大叔則將熟睡中的蟲兒放在沙發上,還找了床薄被替她蓋好。
晚餐其實很簡單,都是周末空閒時候弄好的。通常我會將洗好切好的飯菜分裝在保鮮盒中,需要的時候隨時拿出來弄熟即可。
唯一麻煩的是蟲兒的飯菜。
小家夥還吃不了多少輔食,但我每天都會堅持給她做新鮮飯菜。
我先把肉糜和切好的時蔬放進鍋裡燉粥,再切上半個熟雞蛋,最後還弄了個芒果火龍果水果拚盤。
大叔沉默無聲地走進廚房,來到我身後,可能是想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爸,這裡沒事,你去歇著吧!”我隨口說道。
大叔動作明顯遲滯了下,沒有回應我。
“要不你幫我把黃瓜皮削了吧!”我趕緊順手遞過去根黃瓜掩飾自己的尷尬。
大叔嗯了聲,接過黃瓜在水槽前削皮。
我偷摸瞥了眼大叔,心中暗罵自己孟浪。
說起來我和厲雲斐剛結婚三個月他就遭遇車禍,之前我們即沒有舉行傳統的結婚儀式,彼此也沒見過對方家長。我這邊父母肯定不會承認這樁婚事,至於厲雲斐那邊?
大叔他承不承認我還不知道,剛才怎麼就能那樣厚顏無恥張口就喊人家爸爸?
大叔將削好的黃瓜遞給我,那黃瓜皮真是削得又薄又均勻。
一看就是內行呀!我不由心裡讚歎。
“對不起,我還有點不適應!”大叔低聲對我說。
明顯是指剛才我那聲冒失的稱呼。
“啊!沒事。”我裝作才想起來的模樣,豪爽地拍拍手,安慰大叔說道:“我也不太習慣,要不我還是喊你大叔吧!”
大叔點點頭,回頭去收拾掉在地上的黃瓜皮。
土豆燒雞塊、涼拌黃瓜,雞蛋湯再加上蟲兒的幾個小碟子小碗,被我鋪排了滿滿一桌子。一切就緒,蟲兒也已經醒來,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地抱著小狗玩偶發懵。
整整一天都沒吃飯,我鋨得前胸貼後背,看蟲兒沒喊餓,就打算先糊弄自己吃兩口再去打發她。
“隨便弄的,你將就吃。”我把餐具遞給大叔,隨後就舀了一大勺土豆牛肉湯,澆在自己那盤米飯上。
我發誓我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牛肉湯拌米飯,人隻有在餓極了的時候才能充分享受到食物的味道。
我狼吞虎咽乾下去幾大口拌飯,才發現對麵大叔壓根沒動筷子。
“怎麼不吃呢!”我含著滿口米飯問大叔。
“我還不餓!”
大叔放下手中餐具,起身去到沙發邊上,抱起蟲兒。
我以為大叔他真的不餓,客套了幾句就隨他去了。
大叔帶著蟲兒去洗手,從盥洗室裡出來的時候,又順手扯了條乾毛巾幫蟲兒擦乾。大叔的動作可真仔細呀!蟲兒那十個粉嫩手指被挨個裹在毛巾裡麵來回蹭。
蟲兒指著餐桌上的奶瓶,喊:“餓,……,餓餓。”
“我喂你吃好嗎?”大叔邊有條不紊擦手,邊溫柔耐心地問。
擦完手,大叔將蟲兒抱到專用兒童座椅上,讓她坐好,替她帶上口水兜,遞給她半隻雞蛋,教她自己用手拿著啃。大叔自己,則坐在旁邊把粥吹涼了慢慢喂進蟲兒嘴裡。
我突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怎麼感覺我自己帶孩子都沒那麼仔細。
大叔喂蟲兒吃下一大口粥,然後偏頭瞅了我眼,慢條斯理地說道:“慢慢吃,你多吃點。”
他好像看出我的不好意思了?
喂飽蟲兒,大叔將她放在客廳玩具角,又陪她玩了會兒,才坐回餐桌開始吃飯。
而這時候的我都已經乾完飯了。
“我給你熱熱。”我殷勤地站起來表示。
大叔擺手拒絕,他拿起筷子,撚了口黃瓜放在嘴裡慢慢咀嚼。
大叔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自控能力極強,任何時候都不急不躁的,絕不會將自己置於狼狽的境地,不像我。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真誠地向大叔表達自己的謝意,“今天真的是謝謝你呀,大叔。”
大叔搖搖頭,沒有說話,繼續吃他的飯。
其實我已經吃飽了,不過還是給自己盛了碗湯,好坐在大叔身邊陪他。
也是直到現在,我才有閒心仔細打量對麵的大叔。
大叔體格偏瘦,但我敢打賭是那種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體型。
外麵穿著的外套樣式簡樸,質地是幾十年前流行的黑色毛呢,不過看得出來做工很細致工整。
大叔的舉止十分沉穩,吃東西時細嚼慢咽,連夾個菜的動作都緩慢而有力。話說現在已經快晚上八點了,他真的不餓嗎?
總體而言,大叔這通身的打扮和氣派,如果放古代的話,妥妥就是大家族中的一家之主。
話說大叔他真就單純是個退伍兵嗎?
看看我這無比豐富的想象力!
直到將桌上剩菜剩飯全都吃光,大叔才放下碗筷。他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轉過身,一本正經麵對我。
看來是有什麼話想說,剛想開口,卻又停下來咳了咳。
老派人做法是這樣的,吃飯不說話,說話不吃飯。
“我覺得你不適合開出租。”
這算是我兩認識以來,第一次認真的、麵對麵的談話,沒想到剛開始大叔竟然就否定我的職業。
“為什麼?”我楞了楞。
“你太年輕,還是個女孩,社會上很亂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