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還有大叔，居然都被顏若愚置於一場巨大的危機之中。而我們甚至對此毫無察覺。

晚上回到家中，大叔已經接蟲兒放學在家。

小丫頭聽見我回家的動靜，關了電視就趕緊跑回臥室。

大叔帶著滿身的煙火氣從廚房中走出來，用圍裙擦著手問我：“回來了？餓了嗎？”

一切都一如既往。

我卻倦怠得甚至都感覺不到饑餓，隻敷衍著點了下頭，就將自己身體拋到沙發上，試圖將自己包裹在柔軟而彈力的沙發坐墊中。

大叔沒再多話，進廚房去把菜飯端出來，碗碟擺了一桌子。小丫頭尋味出動，早早跑出來乖乖在餐桌邊做好，今天有她特彆喜歡的紅燒雞翅和餐後甜點。

實際上，哪天餐桌上都少不了我兩喜歡的菜式，大叔他總在變著法兒地讓我們多吃點，吃好點。

就像他變著法兒地瞞著我，然後做下那些事情那樣。

想到這裡，我咽不下這美味佳肴了。

我偏頭偷偷打量身邊大叔，他還是一如既往衣裝整齊、神態安然，動作不急不緩，時不時照拂著身旁那顧頭不顧尾的孫女。

他真的殺了澤明？他知道自己現在正處於危險的境地嗎？

飯後，小丫頭打包了份甜點心滿意足回自己屋子，我則想起身收拾碗筷。

“你看起來有點累，丫頭，讓我來洗吧！”大叔輕聲對我說。

從回家到現在，大叔一直在忙碌，好像壓根就沒停下來正眼看我，但卻敏銳地察覺到我今天狀態不佳。

所以其實一直以來，大叔他什麼都清楚，隻是不願意說出來？

但是，我和蟲兒就是他唯一的親人呀！我從未刻意向他隱瞞過什麼，而他呢？我可能連他的百分之一都不知道。

我有點生氣，站在原地待了一小會兒，還是決定跟著去廚房幫忙。

終於，在我失手打掉一隻碗，大叔俯身收拾那一地的渣滓的空檔，我說出了那句一直憋在我心裡頭的話。

“你殺了澤明？”

大叔好像沒聽見我在說話，依然在小心翼翼收拾地上的碎片，一點一點地。以前大叔曾告訴過我，打壞的碗碟一定要收拾乾淨了，因為小孩子喜歡光著腳在地上跑，沒收拾乾淨紮著腳可就麻煩了。

他不可能沒聽見，他隻是在想著用什麼措辭來開脫。

“我看過那視頻了，你在龔宇家裡殺掉了澤明。”我決定步步緊逼，不給老頭過多的思考時間。

大叔終於中斷了動作，他抬起頭來看我，然後站起身，緩緩走近我，手中還抓著幾個碎瓷片。

我驟然緊張，後背緊貼在身後的櫥櫃上，死死盯著大叔那巨大的手。

他的手瘦骨嶙峋，卻因為長期乾活，手背上經脈畢現，充滿著力量感。

此刻的大叔，已經展露出□□殺手的氣質，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我感覺我快被壓垮了。

所幸的是，大叔在距離我半米處停了下來，我的視線終於轉移到大叔臉上，與他雙目相對。

大叔的神情平靜得就像個死人，眼神空洞而無物。

“允黎，澤明他殺了雲斐，我得為雲斐報仇。”

我稍稍放下點心來，大叔的話證實了之前我的猜測。

大叔他並沒有無緣無故殺人。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小聲問大叔：“為什麼還要說是你害死的雲斐，說是因為那天晚上你們吵架，所以他才……”

“我不想讓你知道，”大叔溫柔地打斷了我的話，“允黎，我要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但是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還有蟲兒。”

大叔溫暖的目光釋放著善意與誠懇。

之前所有不安煙消雲散，所有一切符合我的預期，我放下心來，隨之巨大的情緒流從內心噴湧而出。

厲雲斐，今天，我才終於知道你的死因。

我特彆悲哀，悲哀他年輕的生命永遠停止；我也總算釋然，他總算沒有死得不明不白，大叔手刃仇人，真相也終於大白。但是現在的我，卻感覺到如此茫然，還有點點遺憾，整個事件可能隻有我是最後一個得知真相的人。

突然之間，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我是他的妻子，是他女兒的母親，我是你的親人呀！”我壓製這哭泣對大叔低聲吼。

大叔靠近過來，展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住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允黎。但是我不能讓你知道，你那麼年輕，那麼聰明，你有大好的前途，你還有蟲兒，你不該參與進來。就讓我來解決這肮臟的事情，就讓我來對付那些該死的殺人犯。你就放心吧！放心吧！我不會讓他……”

這是這麼多年來，老頭對我說的篇幅最長，最語無倫次，也最動情的一番話。

“可是我不放心呀！”我死死抱住大叔，淚水無聲卻死命地往下流，“我不放心你呀！”

大叔終於掰開了我。他板著我的臉，抹掉我臉上的淚水，認真又溫柔地告訴我說：“乖，聽話點，你出去休息，去客廳沙發那裡躺著，待在那兒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地休息，我收拾完這裡就去陪你。”

“我還是不想放手！”

“去吧，去休息會兒，你太累了允黎。”

大叔繼續安慰著我說道：“我得把活兒乾完，你知道的，地上的玻璃渣子很危險。”

我流了太多的淚水，精力耗竭以致於渾身上下都是麻木的，隻得乖乖點頭，離開廚房去客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