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邊說邊扔掉大錘,撿起地上那些散亂的垃圾袋就往裡麵塞。
“這棟樓最初設計了條垃圾道,不知道後來卻為什麼沒有啟用。我們就從這裡下去。”大叔邊說邊繼續向下扔垃圾袋。
“垃圾道很窄,底下再墊點垃圾,滑下去時候注意點應該沒事。下麵就是我們經常買菜的菜市場,那兒人很多,他們不敢亂來。”
我勇敢而聰明的大叔,不僅有後手,還有後手的後手。
那些暴徒忌憚大叔,一時之間不敢闖進來,隻要我們抓緊時間,我們一定能從這裡逃出去。
我動了下,想爬起來幫忙,然而一陣劇痛襲來。
我這才發現我整個左邊小腿,從小腿到膝蓋,一片的血肉模糊,應該是剛才被彈片所傷。
大叔走到我身邊,抱起了我。
是用公主抱那種方式橫抱在手的,大叔很有力量,因此他抱得很穩。
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大叔抱起我的時候,動作遲滯了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
“怎麼了?”我問大叔。
“沒什麼?”大叔笑笑,搖搖頭。
大叔將我整個身體往洞裡塞,邊塞邊告訴我不要害怕,垃圾道很窄,還告訴我在下墜過程中要注意控製速度,底部雖然墊了點東西,但這裡畢竟是五樓,難免可能還是會受傷。
最後,我整個身體都進入了垃圾道,隻能用手扒著洞口讓腦袋露在外麵。
那一刻,我看見大叔臉上的表情,有些悲哀。
潛意識中,我突然覺得事情不對。
“丫頭,謝謝你!”大叔摸著我的臉,很溫柔,很溫柔地說道:“謝謝你,讓我保護你活著走出去。”
大叔眼中那隱現的亮光讓我驚悚,那是眼淚?還是反光?
一個極其極其不好的念頭浮現在我心中。
一梭子彈穿門而過,打在了牆上,那些人終於等不及要破門而入了。
“大叔,你要和我一起走。”我一把抓住老頭,決絕地說道。
“當然,我當然會和你一起走。”大叔微笑著說道:“你先下去,垃圾道的門一扭就開,記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那你呢!”我越發感到不安,扭緊大叔衣服不放。
“我也會下去,我們會一起走,一起離開這裡,去安全的地方。”
“但是,……”
又是串密集子彈,打在牆上,劈裡啪啦的爆裂聲響,狹小屋子中灰塵彌漫,硝煙窒人。
我……
我看不見大叔的臉了,我恐懼極了,不是怕那些子彈,而是那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大叔他要乾什麼?
灰塵彌漫中,大叔靠近,將臉湊到我的麵前。
我勉強分辨出了大叔的輪廓:他的眼,他的嘴,還有他如刀刻般的下頜線。
我想要伸手去摸,卻被大叔摁住。
大叔如一尊從灰塵中剝離的泥塑,他親了親我的麵頰,在我耳邊低語,說道:“寶貝,我愛你。”
不,不對,我拚命掙紮,竭儘全力,想要再次從洞口中爬出來。
下一秒,大叔的臉徹底隱退於漫天灰塵之中,我隻感覺到有雙鋼筋般堅硬的手,硬生生把我的十指從抓握處掰開,然後將我整個人摁進了垃圾道裡。
我經過了條長長的,長長的甬道,猶如嬰兒從母親臍帶中被擠出,周圍天昏地暗,各種光影從我身旁飛速掠過,周身一片疼痛中,我終於再次落地。
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曆出生與死亡,但是我們每個人,似乎都很難描述這兩種狀態。我們無法記住已然過去的出生,也無法想象還未到來的死亡。
但是如果讓我去描述我的出生,我能想象到那大約是一片火光中,我的父親,長發飄揚,他從泥濘的小路上走來,來到我的麵前,他對我說:“寶貝,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