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就休克昏了過去。
醒來已經在醫院,琴姨的眼圈通紅,在自己身邊兒守著。
薑淨沒做什麼夢,但卻一直重複著把滾燙的熱水從那人頭上,肩頸上澆上去,水衝擊皮膚的劈啪聲,隻有皮開肉綻的聲音,卻沒有慘叫聲。
琴姨不再讓薑淨一個人住,找了中介,能租就租,能賣就賣。下了班兒,和薑淨回來收拾東西。
薑淨的東西很少,或者說,薑曉琴給她收拾出來的東西很少。
起球過時的衣裳,得扔且扔,鍋碗瓢勺,全都不要,反正也沒人再在這倒黴地方兒住了。最後準備拿的,幾乎全是書。
要來來回回地扔東西搬東西,薑曉琴乾脆就敞著門。正好碰上對門兒周阿姨上樓,穿著紡織廠的工作服,看樣子是剛下班回來,薑曉琴提溜著兜子正往外走,打了個正著。
周阿姨尷尬打招呼:“哈哈,這是搬家啊!”
薑曉琴後來去派出所聽了民警講事情發展的經過,聽說警察從樓道監控裡看到,鄰居把薑淨拒之門外,臉色鐵青。
她在監獄係統裡工作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人性到底是個什麼狗德行。可是想到自己趕到醫院時看到的薑淨,還是怒不可遏。不說同為人母,隻說同樣在世為人,怎麼能忍心把一個正受到生命威脅,淚眼婆娑著向自己求救的孤女拒之門外?老房子的隔音很差,那混混來門口叫罵踢門的時候,難道是聾了?
不求能出麵護住孩子,隻求能像個有正常道德的成年人,替孩子報個警。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
薑淨脖子讓任大頭掐得青紫,求救又喊破了嗓子,生理性惡心導致胃酸倒流,三座大山的作用下,嗓子報廢,完全說不出話。隻對周阿姨點了點頭。
氣氛就更尷尬了。
薑曉琴性格溫和,但也在監獄這種地方工作了這麼多年,帶著點不怒自威的感覺。剛下班兒,還穿著製服,更覺得不好惹。
周阿姨看見穿著製服的薑曉琴,心道我怎麼了,我又沒做錯什麼,可也自覺得罪了人,不做聲,拿鑰匙,開門。
卻被薑曉琴叫住,她一抖,回過身來。
她還是心虛的,好聽著說叫明哲保身,難聽了說叫見死不救。好聽難聽都不好聽。更何況她從不知道對門兒還有這麼一門子“穿葉子”的親戚。
“嗬嗬,怎麼了?”她尷尬笑笑,嗓子乾乾的。
薑曉琴麵無表情:“我們家孩子說,給你送過一回排骨,麻煩把飯盒還了,不還的話麻煩補我們一隻新的,或者補錢,三十六塊九,旁邊兒超市買的,你可以去看。”
她應著好的好的,請稍等。扭鑰匙進了門,就變了臉色,小聲罵街。
“買了個包的,一個破飯盒還桃木往回要。”鑽進廚房,要尋飯盒,卻突然想起來,那飯盒還真的還不上了。
警察來了薑淨家之後,敲過她的門。她隻說在紡織廠後街的地攤上買東西,沒在家。
市井裡,小市民,在這樣的場合下扯瞎話,還是心虛的。
第二天,聽樓下愛說閒話的說,那混混也不知是幾級燙傷,也就相當於是燙熟了,也不知能不能救回來。
她聽完正瞧見兒子在冰箱裡翻出那盒子排骨要吃,心裡膈應得很,劈手奪過來,直直地扔進垃圾桶裡,砸得垃圾桶“咚”的一聲,凝住的湯汁仍濺了一地。
連皮帶瓤,囫圇個都扔了,自然是拿不出什麼飯盒的,卻又不想掏這三十多塊錢。
周阿姨出門來,已經想好了說辭,說一時不知收到哪去了,隻等著薑淨說“沒關係,找到再說吧”。卻沒想薑曉琴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抱住胸,對她說:“沒關係,你慢慢找,我們娘倆兒等會兒也沒事。”
她聽完悻悻地,應了句“欸,那我再找找。”就又進了屋。
門外薑淨拉了拉琴姨的袖子,示意她何必為難她。
薑曉琴拍了拍薑淨的手背,“隻要她出門來,能想到合理的謊,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