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這麼說似乎不太科學的樣子。
和愛因斯坦確鑿的出生不同,笛卡爾與烏爾姆的邂逅眾說紛紜且沒有實際證據,烏爾姆城裡也壓根沒留下什麼與笛卡爾相關的事物。
據說,歐洲三十年戰爭期間,笛卡爾隨軍在烏爾姆城外休息,夜間做了一個清醒夢,夢見有人向他講解坐標軸的正負,解開了盤旋在他心中的困惑,使他獲得了學術生涯的又一成就。
笛卡爾並不是唯一一個從夢境裡得到靈感的科學家,門捷列夫說自己夢到了元素周期表,凱庫勒說自己夢見了苯的分子結構,沃森說自己夢到了DNA的雙螺旋……
這些說法目前就像是闖進嚴謹國度的奇幻小精靈,背後的秘密尚且等待著隔壁的心理學學者們去充滿激情地探索——心理學學者們總是被嚴謹的科學家們說是“軟科學”,在夢的領域,他們或許能扳回一城?
上述兩位都是理論派的大家,在烏爾姆的本地人裡,有一位更熱衷實踐的民間科學家。
安徒生在此之前看過一本德國小說,其中有個角色,在戰爭期間命途多舛,但擁有非常傑出的表演才能,作者是這樣形容他的一次表演的——
“阿姆澤爾的外表令人擔心,阿姆澤爾引起人們的同情,阿姆澤爾這個跛子啊,阿姆澤爾這個全身發抖的人啊,阿姆澤爾在風中,在雨中,如履薄冰。他是烏爾姆的裁縫,是大鳥福爾克,是仙鶴哈裡發,是烏鴉,是貓頭鷹,是啄木鳥,是在晨浴的麻雀,是馬後麵的麻雀,是大炮上的麻雀。許多麻雀碰到一起,互相謾罵,嘰嘰喳喳地商量,然後又分散開去,對掌聲表達感謝。”
“烏爾姆的裁縫”說的是一個乘著自製飛行器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最終落入多瑙河的十八世紀人,各式各樣的麻雀則是烏爾姆的精神圖騰。
寫這段時,那位作者腦海中是否滑過了烏爾姆這座城市奇特的剪影?
安徒生有些好奇。
午餐是在旅館裡解決的——旅行的一種常態。
旅館是歪著的,歪得很厲害,二樓一邊高一邊低,有種要把一樓壓垮的架勢,不過這麼多年來都沒真正壓下去,反而上了世界紀錄,成了“全世界最歪斜的旅館”。在房間裡站著會有些不舒服,畢竟地板也是傾斜的。旅店老板給的建議是躺床上——經過特殊設計,店裡的床鋪能保證客人們不因為重力勢能半夜滾下來!
安徒生:“……”
很離奇,但想到這裡是烏爾姆,好像又不是太離奇。
穿過烏爾姆的這條多瑙河支流被當地人稱作“藍河”,其發源於一汪藍得令人詫異的泉眼。
安徒生上次看到這種程度的湛藍,還是在北歐的冰川。
不過,冰川的藍是帶著冰雪的凜然的潔白,這裡的藍則倒映著樹木蓊蓊鬱鬱的綠意和修道院屋頂的紅,生機盎然。
在藍泉邊散步時,安徒生遇見了一對兄妹,是烏爾姆本地人,哥哥頭發梳理得整齊,妹妹留著看起來很乖巧的波波頭;兄妹倆都有著淺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是正在萌發的玫瑰的新芽。
兄妹倆都很健談,和素不相識的安徒生也能從文學藝術聊到宗教信仰再聊到社會形勢,明明年紀還很小,但是在某些問題上居然比安徒生想得還豐富。
安徒生跟他們聊得也覺得很開心。他逐漸信任了這兩個學生的知識水平,於是問出了那個從來到烏爾姆時就很好奇的問題——
“為什麼烏爾姆人會修建這麼高的教堂呢?”
兄妹倆對視一眼:“唔,先生,您有沒有聽說過一首很古老的歌謠?”
“統治著這個世界的,是威尼斯的武力、奧格斯堡的繁華、紐倫堡的幽默、斯特拉斯堡的火炮……”兄妹倆露出頑皮的微笑,“還有烏爾姆的錢!”
“那座教堂是烏爾姆的富人們籌錢建造的,烏爾姆人那時候最不缺錢,就這樣。”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著實讓安徒生愣了一下,隨即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