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童年、聲音和幻想(1 / 2)

特裡貝格流淌的是非常標準的溪流。淺淺的、清澈的水,不規則的、橫亙在河道中央的石頭,碰撞出的水花也隻是小小的一朵,潺潺的流水聲像是一支緩和的安眠曲。

安徒生趴在欄杆邊上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不能辜負了溪流的心意,應該認真聽聽它的歌聲。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

在流淌的聲音的世界裡,他的思緒沉下去,想起很多很多的、被人們稱為“過往”的事情。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安徒生以為自己是要和聲音、和音樂度過一生的。

當然,在爸爸的引導下,他對文學也感興趣,但是這種興趣就像是走在路上看到了灌木叢裡盛開的花朵,會心生歡喜,會高高興興地走近欣賞,但是不會動手把它摘下來,更不會把它攥在手裡。

孩童小小的手心裡當時已經攥著一枝讓他魂牽夢縈的紅玫瑰——他自己的聲音。

安徒生真的很喜歡自己的聲音。或許這種“喜歡”其實並非結果而是前提,但總之,安徒生就是很喜歡自己的聲音。

清澈又明亮的嗓音,可以輕鬆地唱上彆人難以想象的高度,最重要的是,完全不能從中聽出性彆,仿佛性征未發育的那段孩童時光從未離開,而是永遠棲息在他自己的歌聲裡。

這對一個眷念著童年的人來說,這是上天最不可思議又最溫柔的饋贈。

有的理論喜歡將人類社會的曆史進程比喻成人的一生,從而誕生了“古代-近代-現代”的經典劃分;這種理論往前推,學者們往往要從俄狄浦斯王猜出的那個謎底裡找依據,斯芬克斯之謎將自然的時間與人的生命曆程聯係在一起,而後,人們恍然大悟,原來許多事物都經曆著相似的誕生、成長和衰亡。

童年是生命誕生後的最早的那段時光。

人類文明的童年裡,早到連結繩記事都沒發明的階段裡,聲音就是傳遞著文化的介質。

所以,一個迷戀童年的人,對聲音格外重視,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偶爾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理論來解釋自己的做法。

不過,搞理論這種事情還是祁克果那種學者更擅長。

安徒生曾經硬著頭皮讀完了祁克果的一本批評他的論文,被其語言之晦澀、行文之深奧震撼,對這輩子大概寫不出這種風格的文章大為慚愧——然而,完全不覺得遺憾。

像席勒先生和歌德先生那樣既能創作、又能在理論史上留下名字的全才終究是少數,安徒生很能接受自己在某些方麵存在的客觀不足,也知道自己瞎想的這些“理論”在專業學者看來,大概隻是不入流的課間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