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箏如今四處追殺我,我知曉妖王有一個豢養妖獸的山穀,我隻想進穀中暫且一避。”
樓浮微微蹙眉,如今申無身上帶傷,若是躲進他的萬妖穀中,便會多少受他的掣肘,也不怕被仙界之人發現。
“可若如此,我豈不是開罪了魔尊?”
“萬妖穀是妖王煉化的領域,妖王不說,又怎會有人知道呢?想必即使是千界山那位想找來,也要費些功夫。”
申無將後半句話藏了起來,冉箏忙著給他的師妹聚魂,哪裡有心思來找他躲在哪裡。
“那你如何助我?”
申無手中聚起一團墨色霧氣,半晌霧氣散去,現出一把鐮刀的模樣。
“此裂骨鐮是我在天水關煉化之兵器,尚無人知曉,可助你。”
鐮場六餘尺,其刃鋒利可吹毛立斷。
樓浮點了點頭接過裂骨鐮,入手處隻覺妖力翻湧,似有自主意識般,就連自如揮動都要費些力氣。
他若是知道申無打的什麼算盤,是萬萬不會答應這個要求的。
桁沭走進屋中的時候,不知道是晞坻第幾次團皺了張紙扔開。
晞坻站在案前,手中握著一隻白玉毛筆,眉頭緊鎖,看上去很是苦惱。連麵對淮胥墮魔和聽到訟蒙曆劫之時都沒有這樣苦惱。
“什麼事這樣惱?”
桁沭撿起那個皺皺巴巴的紙團,邊展開邊走到她身後,見她正將筆落下去。
隻是那隻手似乎有些不聽使喚。
桁沭嘴角含笑地瞧了半晌,從身後握上她的手,帶著她寫完了最後的四字。
“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
晞坻仔仔細細瞧著這些筆觸,撇了撇嘴,“怎的你的字也寫得這樣好。”
“從前在鳳山無聊,會練一練。”
晞坻微微側目,“直到你入千界山來曆劫,我都沒聽說神界還有修煉如此神速之人,你確實太低調了些。”
桁沭雙手撐在桌邊,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將她困在懷裡,“有嗎?”
晞坻點點頭,“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
桁沭細了眉眼,淡淡開口,“我也不是什麼完人。”
晞坻笑了笑,千界山中的陽光都好似明亮了些,她撫摸著案上的宣紙,似乎很是滿意,“這個要掛起來。”
“掛到哪去?”
晞坻拎著紙角將那幅字提起,對著陽光眯了眼觀摩半晌,“榻邊?或者案頭?”
“都好。”
她掛好那幅字,回身來瞧桁沭。
“你改了師父的命數,讓他成仙,不會受到天道責罰嗎?”
他眸色深沉,“你怎知我將引魂燈交給司檀仙君,不是早便在命數中寫好的事情?”
晞坻睜大了眼,他這話,著實如當頭棒喝一般。
六界生靈,皆有壽數,或短或長,受困於一個命字。
有人拚儘了全力想逃出去,可終其一生仍被困在其中。
有人自認擺脫了宿命,可其實,連這些努力也早已被命運定下。
那她呢,她這個真神,可也有被定好的、不得不跟隨的命運?
兩人相對而坐,晞坻托著腮思索,“既如此,也不必管什麼天道了,隨心而行率意而為,無論如何也跳不出其中限製。”
“人們是需要慰藉的,就和拜神一樣,認為自己改了命逆了天,人們如此麻痹自己,不至於成為行屍走肉。”
晞坻抿了唇,看向他的眸,“世間亦有信命的逆來順受之人。”
“你怎知他們不是安之如怡呢?”,桁沭笑著為她斟茶,“或許信命便是他們尋求的慰藉。”
桁沭起身推門,“天道要罰我也無妨,總不是什麼致死的罪過。”
她握著茶盞凝神思索他的話,再回過神時,盞中茶已經涼透。
她仰頭一飲而儘,涼茶入喉,澀苦沁心。
桁沭站在院中,隔窗望著她,神情複雜而憐惜。
她悲憫萬物,而桁沭悲憫她。
或許萬物無需她的悲憫,也或許,晞坻亦無需。
可情之一字,總是會叫人亂了方寸失了神魂,甘心受限。
萬種劫數中最難過的,仍是情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