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六界換了天,我卻活著,隻怕我才是最沒有資格去恨的人。”
晞坻垂眸,“過去這麼久,連那次毀天滅地的天劫如今都可拿來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真真無甚事可逃過時間。”
人間日短,缺了磨礪修行,做不到如此處變不驚,所以人們拜神,祈求一生安順。
如此熱鬨了小半個時辰,晞坻以桁沭身子虛弱為由送了客,又將他拽到鏡湖邊。
“我心中可有許多疑問,你要一一答我。”
得了他應聲,晞坻眼中含笑回身,“你為何要進言將那個將軍殺了?”
湖邊水汽充盈,映得她眼底水光盈盈,情意綿綿。
桁沭瞧得微愣,複又展顏,“為了立法度之威。”
晞坻心中驚訝,原以為她要再解釋上幾句是哪一年的事,可沒想到他答得如此之快。
“你竟都記得。”
桁沭迎上她疑惑的眼神,點了點頭,“那些經曆、記憶、情感放在一起才組成了我。缺了其中任何東西,都不是我。”
晞坻聞言側目,目光交彙半晌,她漸漸細了眉目,愈發正色。
“可你缺了我的幾十萬年。”
她撇了嘴,上前一步走近那月白長衫,語氣興師問罪般固執。
桁沭眉眼幽深,他雖笑著,可笑意中卻蘊藏了說不清的悲痛。
晞坻雖是打趣,可話卻沒錯,他實實在在地缺席了她這許久的光陰。
“你欲如何責罰,我全受著便是。”
晞坻一時無話,桁沭所受的苦皆因她而起,她怎麼能怪他呢。
“我有時在想,會不會連你回來,也是天道寫好的事情?其實我們……從來沒有勝過。”
聽到她這話,桁沭心頭如被細密的針尖碾過。
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過得。
從前的晞坻,恣意明澈,從來不會有如此顧慮。
“活這一世,總要有個寄托,我與凡人,其實並無不同。”
“我的寄托,便在這裡。”
晞坻抬手撫上他心口。
天道塑人造神,除了稍加慷慨地給他們多些歲月多些神力,其他方麵倒是更加嚴厲了。
凡人沒了寄托,惶惶一世抑鬱而終倒也得個解脫,可她呢。
以一個救世之責將她困住,不得安釋。
“我本已習慣了孤寂日子,訟蒙卻將你帶了回來,繼續困我。”
桁沭抬手撫上她的手,帶著她向左移開三分,尋到正確的地方,手下心跳頗為有力。
“真神不願受困,出手便是。”
晞坻抬眸看去,他眼中無半分不情願。
晞坻倏然輕笑,手下微微使力,“你莫要激我。這些年來我已然發覺了,並不是離了你便活不下去。”
桁沭望著她,似要將她從天地萬象之中剝離出來,獨獨放進自己眼裡。
“可我如今若離了真神,是斷然活不下去的。”
他目光灼灼,“真神不囿於情愛,心懷六界,可否慈悲為懷準我深陷其中。”
她笑意淡去,微微愣怔,剛想開口道一句好,可喉頭哽住,半晌也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