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獨眼鷹，其餘人仿佛被打了雞血似的異口同聲應道:“能！”

陸必行一笑:“叫你們來主要是有件事，接下來自衛軍會有一輪重編，從年限最短的新兵開始，分階段安排，最後到老兵，以自願為主，調配為輔，每個人都可能被分派到不同的隊伍，到各大行星或空間站執勤。你們都是軍隊裡最早的成員，入伍的新兵都在你們手下，所以我需要你們收集隊伍裡每個人的意願，結合各自的特長，儘可能地了解到他們最詳儘的信息，才能把每個人安排在最合適的位置上。表格已經發到你們個人終端了，去準備吧。”

陸必行言簡意賅地吩咐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就打發了他們，幾人應了一聲，先行散了去。

獨眼鷹問：“你怎麼突然插手起自衛軍的瑣事來了？”

陸必行低聲說:“愛德華總長已經出現波普的前兆了，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獨眼鷹一驚:“什麼？！”

“沒有軍隊支撐的政令就是廢紙，”陸必行說：“我把自由聯盟軍以前的資料都挖出來看了，幾乎所有在各大行星上盤踞一方勢力，背後都是屬於自由聯盟軍的那些老成員的，有些勢力之大甚至不亞於組建伊始的政府軍，若是他們野心再大一些，早就已形成了一方軍閥，我打算利用目前整合起來的資源和關係網，一步步把他們編入自衛軍，將那些抱團的打散，讓他們分散在各個衛隊裡，逐漸將他們從原勢力剝離，老陸，你覺得可行嗎？”

獨眼鷹皺起了眉，這一屆政府能把第八星係的資源整合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益於這些人，他們把各大行星黏在一起，目前與政府的關係也相當和諧，可那是出於政府妥協的結果，政府出於□□需要，對一些灰色地帶很縱容，但這必然不是長久之計，第八星係常年處在文明邊緣地帶，這些百年從事地下非法生意獲取走私利益的組織不可能長期與官方並存，第八星係經濟政治必然迎來一頓大整頓。

可誰還不是一兩百歲的老油條，打的那些個算盤，哪是陸必行一個毛頭小子能鎮得住的。

獨眼鷹噴出一口煙:“我知道了，你是想把這個定時炸彈一步步瓦解，既能解除政治上最大的阻力，又能擴充自衛軍隊伍。”

“這是最理想的狀態，”陸必行頓了頓，又說:“當然我知道這很難，我也沒想過一下子就能辦成，所以才找你商量一下。”

“我隻能牽個頭搭個橋，而且光我沒用，你是壓不住他們的，至少得老總長得出個麵。”

陸必行一點頭：“老總長那邊沒問題，非常時期一切都好說。”

“行了，”獨眼鷹瞄了一眼時鐘，把燃儘的煙頭扔進了垃圾桶：“你都要下班了吧，走吧。”

陸必行疑惑：“去哪？”

獨眼鷹拍了他胳膊一掌：“回家啊，我說你今天到底什麼毛病？”

話說當年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獨眼鷹的住處竟然就在“林將軍與工程師001的家”隔壁，這塊倒黴的門牌見證了獨眼鷹從氣到七竅生煙到無奈地不得不接受事實的全過程，不過也正是因為住得近，通常在時間碰巧的時候這對父子倆也會一起回家，然而今天陸必行卻一口回絕：“不了，我還有事。”

獨眼鷹“嘖”了一聲，走到門口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對了，我聽說星係間的通訊網恢複了，林靜恒那小子有沒有什麼信息傳過來？”

然而他剛問完就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林靜恒這混賬向來剛愎自用，據說那副獨斷專行的臭德行在聯盟軍委都十分招人恨，乾什麼事情什麼時候跟誰彙報過了？於是沒等陸必行回答，他就不耐煩地一擺手，正要轉身出門。

陸必行突然說：“有啊。”

“什麼？”

獨眼鷹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正疑惑姓林的是不是轉性了，一回頭就見陸必行衝他眨了眨眼：“他說很想我。”

“滾滾滾！少他媽來我這散德行！”當場氣結的獨眼鷹超分貝地扔下了一句咆哮，果斷地摔門而去。

陸必行打發完他們，一看時間已經過去半小時，心都在滴血，簡直恨不得把時針扒拉回來，他快步走到辦公桌後麵，隻見林靜恒坐在了地上，在逼仄的空間裡兩條長腿委委屈屈地曲起，一隻手搭在了膝蓋上，就這樣靠著桌子安靜地睡著了。

陸必行一看他累成這樣，心知他肯定是為了趕路而連續躍遷——今早他才看到湛盧的星際坐標還在六七星係邊緣，距離啟明星並不算近，按照常規路程，林靜恒這會是不大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所以他剛才見到林靜恒時才那麼驚訝。而連續躍遷是一件異常消耗精神力和體力的操作，大量的舒緩劑必不可少，更彆說林靜恒本身就有濫用舒緩劑的毛病，這會估計是過量使用舒緩劑的後遺症襲來，才讓他昏睡了過去。

陸必行一邊歡喜又一邊心疼，兩種互不相容的情緒交織，快要把自己劈成兩半，他放輕了動作，緩緩蹲了下來，端詳著這張包裝精良的睡顏，林靜恒的五官近看有種攝人心魄的美，清醒時卻淩厲得讓人不敢細看，當他睡著的時候，雖然眉心還是不自覺地微微皺著，但沒有了冰霜似的眼神，總是習慣性挑起的眉毛也放平了下來，看起來就變得溫順而精致。

陸必行看著入了神，他莫名想起當年送水晶球的那個傍晚，他也曾在林靜恒的休息室以同樣的姿勢睡著了，不知林靜恒是不是也曾這樣端詳過他，同樣的場景角色卻換了過來，大概是出於某種心靈相通的直覺，他鬼使神差地向眼前這張平靜的睡顏伸出手——

空中的手被一把抓住，陸必行嚇了一跳，隻見林靜恒緩緩睜開眼：“乾什麼。”

“你沒在睡啊？”

林將軍顯然不是個睡夢中就能被偷襲的角色，他啞聲說：“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再說老波斯貓那個分貝，植物人都能被喚醒了吧。”

陸必行低笑一聲，拉過林靜恒的手，親吻著他的指節:“林，回家吧。”

銀河城軍事基地住宿區有了些變化，建築的顏色都被重新刷過了一遍，小路和植物已經過統一規劃和修剪，一眼望去整個住宿區規整而馴潔，這裡已然成為了銀河城的權力核心地帶。

陸必行沒有選擇公共交通軌道，他和林靜恒避開人群，直接乘坐機甲車直達了家門。

“林將軍與工程師001的家”經過了一翻修繕，荒腔走板的跳舞機器人因太活潑鬨騰不適合未來總長的風格而被取下，地下室被改造成了完整的實驗室，在湛盧的管理下井井有條，連院裡的花圃也重新排列過，顯得品味高雅多了。

林靜恒伸手一推，門鎖自動驗證通過了他的身份，家裡的布置倒是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他離開的那樣，除了變形沙發上的爆米花和變色龍正歡快地撕扯著一隻總長亂扔在此的一隻襪子。

“……”

陸必行輕咳一聲訕訕地走過去解放了他的襪子，又麻利地把這兩位新舍友抓回玻璃缸裡，唯恐另一位脾氣不好的主人把它們捏死，根據湛盧的設定，搞不好家裡要變成熱帶雨林。他坐了下來向林靜恒伸出手，討好地衝他一笑：“比不上紛華靡麗的沃托，林上將委屈了。”

林靜恒扣住他的手，輕輕地在他手指上摩挲著，那些焦灼的戰事和詭譎的陰謀忽然就與他拉開了距離，一種從未有過的倦鳥歸巢的歸屬感蔓延了上來，他才發現，他的歸處既不在沃托也不在於某個地點，而在於眼前這個人。

被揍得折兵折戟滿地找牙的海盜們大概至死都不會知道，卸下這個常年盤踞在他們噩夢裡的獨裁者的心理防線隻需要第八星係行政總長的粲然一笑。

陸必行倏地往回一收手，順勢往後一倒，林靜恒猝不及防地被他拉拽到身上，他下意識地用手支起身體，以防砸到陸必行，而柔軟的變形沙發立刻捕獲了這對戀人的意圖，變出了一個淺窩，把人淺淺地裹在裡麵。

（下麵發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