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陸必行陷入了一連串光怪……(1 / 2)

陸必行陷入了一連串光怪陸離又顛倒人生的夢境中,夢裡他回到了童年身不由己的病床上,身心在彩虹病毒的折磨中來回拉扯,在痛苦的掙紮中他摔下了床,隨後緊閉的門被突然重重地推開,他驟然抬頭,隻見獨眼鷹高大的身軀逆光而立,光影之下對方的衣著和五官都很模糊,他使勁辨認都記不住,隻記得身影模糊的獨眼鷹焦急地把瘦弱的他抱了起來,而他卻始終感受不到對方的體溫。

還來不及細想,夢境就陡然一轉,獨眼鷹與病床機械都消失了,慘白的無菌室被四麵環繞的立體屏幕取代,巨大的屏幕上播放著某段軍用記錄儀的錄像——沒等到援軍的重甲指揮艦被埋伏的導彈當場炸毀,鮮血淋漓的林靜恒躺在由湛盧最後變形而成的生態艙裡,湛盧的能源一點點地耗儘,林靜恒生命體征漸漸消失,最後沉寂在了爆炸的餘波裡,身臨其境般的真實感讓他崩潰地失聲大吼,可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下一瞬,屏幕忽然炸成了碎片,夢境再一次坍塌,驚悸中,他本能地狂奔了起來,以期逃出這個夢魘,突然一堵無邊的白牆驟然擋在了麵前,眼看就要撞到冰冷的牆壁磕個頭破血流,可是預料中的疼痛竟沒有到來,反而額頭觸感一片溫軟。

陸必行猛地睜開了眼,強光刺進了他的瞳孔,一隻溫熱的掌心覆在了他的額頭,他順著這隻手望過去——

“靜恒?”

“嗯,”坐在床邊的林靜恒收回了手,輕輕地應了一聲,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自打陸必行認識他以來,林靜恒其實很少有過這樣溫聲細語的時候。

陸必行有些茫然地坐了起來,大概是思緒被困在夢境裡太久,大劑量的麻醉劑讓腦子也卡了殼,他一時想不起來這是何年何月,他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時鐘,下午四點,他怎麼會在臥室的床上躺著?

他就像個因跳集太多而接不上劇情的電視劇觀眾,一時想不起來眼前身處的情境接的是哪段人生劇情,他甚至還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因為眼前的林靜恒實在過於溫柔,跟日常的林靜恒顯然不是一個畫風。

可潛意識裡他又隱約覺得確實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握住了眼前這個林靜恒的手,溫熱,有力量,覆著薄繭,非常真實,唯一與平常有些不同的是掌心有好幾道還沒完全結痂的血痕,看起來像是被自己的指甲割傷的。

林靜恒沒有說話,垂著眼睫任他擺弄。

陸必行目光落在他布著累累血痕的掌心,有些愕然地愣怔了片刻,隨即驀地抬頭,斷片的記憶瞬間清晰了起來。

他忽然猛的撲了過去一把抱住對方,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力氣大得像是要把對方揉進骨血,開口時聲音都在顫抖:“靜恒。”

芯片賦予的蠻力有點過火,饒是身體素質過硬的林靜恒都被他略微失控的力氣摟出了痛覺,可他沒有吭聲,隻是輕輕地拍著陸必行的背:“我在這。”

當年窮困潦倒的第八星係還沒有自己的軍工產業,靠著一堆破銅爛鐵打獵養家的林靜恒某次意外繳獲了自由軍團白送上門的一整支陣容豪華的超時空重甲武裝,在膠著的戰局中宛如雪中送炭,當時驀然察覺到什麼的林靜恒也曾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捏著他的手腕說:“我隻有你了”,陸必行當時不明所以,現在終於能感同身受了。

林靜恒並不擅長安慰人,從來言簡意賅的他也沒有多餘的話,但是對陸必行來說,他僅僅在這裡就已經夠了。

因為這是一場差一點就生死相隔的重逢。

而林靜恒其實是兩個小時前才回到的,甫一落地,先一步抵達的圖蘭就已經十分高效地從自衛軍那收集到了所有信息,跟他彙報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當他神色匆匆地回到家的時候,陸必行其實還躺在醫療艙裡——雖然他的傷情醫療艙就足以解決,但作為一方星係總長,又經曆了一場腥風血雨的刺殺,秘書處還是派了一整支醫療團隊值守在旁,自衛軍那邊也差了幾隊衛兵在附近布控巡邏,他的幾個學生也會每天過來值守在旁。

於是心急如焚的林靜恒一踏進家門,就被這一行神情凝重的人和嚴陣以待的架勢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直到他一把撥開了這群礙事的家夥,掃過醫療艙裡係統觸目驚心的醫療記錄,又從醫療艙係統確認過陸必行的生命體征已經恢複,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虛驚一場之餘,他心煩意燥地把這群苦大仇深的人全部轟走,又聽取了湛盧的建議,沒有強行喚醒陸必行,而是小心地把他抱出醫療艙,放到了床上。

讓他更加始料未及的還有一件事——

通過湛盧告狀般的敘述,陸必行沒來得及清除的關於整套女媧計劃的實驗資料,包括從他第一次植入芯片開始,到女媧計劃全部實驗數據被封存,陸必行三年的秘密實驗記錄,全被一五一十地驟然攤在了他眼前。他才發現,原來陸必行曾經瞞著他作了那麼多的死。

理智差點被怒火燒成了灰,林靜恒氣得簡直想把這個混賬當場叫醒暴揍一頓,然而難以遏製的三丈怒火還沒來得及發泄出來,他就已經陷入了莫名的自責中——陸必行作死那麼多次,作為他最親密的人,自己竟然一點端倪都沒能發現。如果不是意外發生得太突然,猝不及防的陸必行來不及清除湛盧的記憶,他甚至都還一直蒙在鼓裡。

現在回想起來,陸必行總是神采奕奕、精力旺盛、身兼多職又不知疲倦地處理龐雜的政務,偶爾情緒激動的時候力氣還有點大,而第八星係對芯片的研究水平領先聯盟不隻一星半點,其實處處都是端倪,隻是他從來沒有細致地將這些聯係起來。

明確的憤怒與隱晦的自責交織,最終竟融為了心如刀絞,猶如一把鈍刀割著他的五臟六腑,割得他皮開肉綻,簡直讓他透不過氣來。

在這個劫後餘生又帶著疼痛的擁抱中,感受到陸必行的心跳逐漸平複了下來,林靜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脖頸——醫療艙已將破裂的皮膚修複得完好如初,傷痕已消失,仿佛從未破損過。

可是一場浩劫已經過去了。

看得見的傷痕已經恢複,看不見的傷痕卻還在鮮血淋漓。偉大的新星曆時代,怎麼就沒能發明能修複心理創傷的醫療艙呢?

心緒平複下來的陸必行放開了他,伸手把脖頸間的手握住,啞聲問:“我躺了多久了?”

林靜恒:“三天。”

其實醫療艙的效率一般不會這麼低下,但湛盧那管麻醉劑劑量實在是太大,陸必行生命體征全部恢複正常後,手下人不知道是否應該喚醒總長,相互推脫之下竟沒人敢觸這個黴頭,隻能任由他自己醒來,於是陸必行這一躺竟躺了整整三天。

陸必行聞言一驚,倏地站了起來:“湛盧怎麼把我放倒了這麼久,我還”

他這猛的一動,大腦來不及充血,眼前一黑竟一頭栽進了林靜恒懷裡,林靜恒下意識地伸手護住了他,輕聲說:“全星係禁空,封閉所有航道,安檢溯源排查,無密令的飛行物全部擊落,已經處理了。”

陸必行愣怔了一瞬,反應慢半拍地點點頭,隨後又吩咐道:“湛盧,秘書處”

“事故調查報告,”林靜恒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他們已經報過來了。”

“哦,好,”陸必行應了一聲,沉默了半晌,剛要打開個人終端,手腕就被忽然抓住——

“陸必行,”林靜恒拉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大概又覺得語言過於蒼白,隻見他踟躕了片刻,最後還是抿嘴鬆了手。

陸必行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沒事,隨後打開了個人終端,秘書處的效率很高,事故調查報告已經清晰完整地記載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從反烏會海盜機甲偽裝成商船通過邊檢站到達啟明星外圍,到巡邏隊負責人周六被引開後混進民用航道降落到啟明星,最終反應過來的周六是第一批趕到軌道上的巡邏隊,為了阻斷還在空中的海盜機甲,巡邏隊與對方在近地軌道上展開搏鬥,在擊中了對方機甲的同時觸發了地麵反導係統,被不分敵我的反導係統擊中,全部葬身於大氣層邊緣,而自衛軍的反應也很快,接到親衛的敵襲預警後就立刻執行了全星係緊急禁空令,提供不了密令的不明飛行物已經全部被擊落。

所有的前因後果已經被詳細記錄在案,海盜星艦是如何通過邊境安檢的,啟明星是怎麼從內部失守的,反導係統是怎麼被激活的,擊落的機甲和商船數目,都已經有了調查結果。

社保管理部門統計的傷亡者數以萬計,從數萬名無辜群眾、第一批趕到現場的自衛軍,到整隊親衛團、到空中的巡邏隊、再到獨眼鷹,無一幸免,這些曾經活生生的生命,如今已全化作了一堆冰冷的傷亡數據。

陸必行閱讀速度向來很快,他很快就把這份噩耗般的報告瀏覽完,沉默不語的他沒有什麼表情,也看不出情緒,不知道是單純地在發愣,還是在思索善後事宜。

就在這時,湛盧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神情還有些嚴肅:“陸校長,指揮部值班室傳來緊急軍情,摩拉星、南極星駐軍傳來緊急彙報,一個小時前,他們突然被當地武裝組織圍剿,對方挾持了一部分民眾,並聲稱要脫離第八星係政府管轄,駐軍請求支援。”

陸必行猛地抬頭,隻見林靜恒也皺起了眉。

看來他還沒來得及出手,這根導火索就被一係列突如其來的事件提前點燃了。

這些盤踞一方的勢力,早在愛德華那一屆政府組建伊始,就是由獨眼鷹和於威廉這些老自由聯盟軍的成員牽頭聚集起來的,最開始,是這些人讓第八星係緊緊地凝聚在一起,可漸漸的,隨著漫長的經濟蕭條,深厚的地下文化不可避免地重新冒頭,蔓延的黑市與官方的矛盾越來越深,黑市成員之間的明爭暗鬥也愈演愈烈,而牽頭的也正是這些有一定地方勢力的人。

隨著老一屆政府人員逐漸退出政治舞台,陸必行或礙於情麵或礙於時勢,一直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讓獨眼鷹作為中間人去維護,獨眼鷹作為曾經的第八星係地頭蛇,官方和地下的關係網都很廣,總長是他兒子,黑市成員也都認識他,很多人明麵上也會給他幾分薄麵,政府與地方組織之間的矛盾,在他的牽線搭橋之下,能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

然而由反烏會主導這場涉及數萬人死傷的暗殺行動高調異常,不到第二天總長遇刺的消息已經轟動了整個星係,總長生死不明,獨眼鷹身亡,政府壓不住消息,整個第八星係政壇急劇動蕩,那些本就蠢蠢欲動的地方勢力開始坐不住了,多地叛軍爆發衝突,內戰一觸即發。

陸必行沉吟片刻,吩咐道:“讓秘書處準備公開聲明稿,我現在過去。”

多個地方同時發難,明顯就是有組織的。

林靜恒握住他的手:“我陪你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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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到底乾什麼吃的!”

沃托中央區,聯盟中央大樓第一星係網絡工信部辦公室,上至部長下至實習生,齊刷刷地站了一片,迎著大秘書長的大發雷霆:“第一星係的網絡什麼時候被人動手腳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