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Translatio……(1 / 2)

莫裡斯 Stonecastle 4634 字 10個月前

--獻給更幸福的一年--

全校——也就是說,三位教師和所有的學生每個學期出去散步一次。那通常是令人愉悅的郊遊,每個人都企盼著,將分數拋在腦後,無拘無束。為了避免擾亂紀律,總在臨放假之前組織,這個時候即便放縱一些也不礙事。與其說仍在學校,倒好像是在家裡接受款待,因為校長夫人亞伯拉罕太太會偕同幾位女友在喝茶的地方跟他們相聚,熱情好客,像慈母一樣。

亞伯拉罕先生是—位舊腦筋的私立預備學校校長。功課也罷,體育活動也罷,他一概不放在心上,隻顧讓學生吃好,防止他們品行不端。其他的就聽任學生的父母去管了,從未顧及過家長多麼信任他。校方和家長相互恭維著,那些身體健康、學業落後的學生們遂升入公學(譯注:公學是英國獨立的中等學校,由私人資助和管理,培養準備升入大學的學生。學生主要來自上等階層和富裕的中等階層家庭。),世道朝著他們那毫無防備的□□猛擊一拳。教學不力這一點,大有討論的餘地,從長遠來看,亞伯拉罕先生的學生們並不怎麼差勁兒。輪到他們做父親後,有的還把兒子送到母校來。副教務主任裡德是同一個類型的教師,隻是更愚蠢一些。而教務主任杜希,卻是本校的一副興奮劑,使得全盤的教育方針不至於沉悶。那兩個人不怎麼喜歡他,但卻知道他是不可或缺的。杜希先生是一位乾練的教師,正統的教育家,既懂得人情世故,又有本事從兩方麵來看問題。他不善於跟家長周旋,也不適宜跟遲鈍的學生打交道,卻擅長教一年級。他把學生們培養成熱愛讀書的人,他的組織能力也不賴。亞伯拉罕先生表麵上掌權,並做出一副偏愛裡德先生的樣子,骨子裡卻任憑杜希先生處理一切,到頭來還讓他做了共同經營者。

杜希先生老是惦念著什麼。這次是高班的一個名叫霍爾的學生,不久就要跟他們告彆,升人公學。他想在郊遊的時候跟霍爾“暢談”一番。他的同事們表示異議,因為事後會給他們添麻煩。校長說他們已經談過話了,況且霍爾寧願和同學們在一起,因為這是他最後一次散步。很可能是如此,然而凡是正當的事,杜希先生素來是一不做,二不休。他麵泛微笑,一聲不響。裡德先生知道他要“暢談”什麼。因為他們初結識之際,在交流教育的經驗時觸及過一個問題。當時,裡德先生反對杜希先生的意見,說那是“如履薄冰”。校長並不知道此事,他也不願意知道。他那幫學生長到十四歲就離開他了,他忘記他們已經長成男子漢了。對他來說,他們好像是小型而完整的種族一“我的學生”,不啻是新幾內亞的俾格米人(譯注:俾格米人是現代人類學術語,專指男性平均身高不足150厘米的人種)。他們比俾格米人還容易理解,因為他們決不結婚,輕易不會死掉。這些單身漢是永生的,排成一字長隊從他麵前經過,數目不等,少則二十五名,多則四十名。“依我看,關於教育學的書沒有用處,還沒產生‘教育’這個概念的時候,孩子們就已經這樣了。”杜希先生聽罷,一笑置之,因為他專心研究進化論。

那麼,學生們又如何呢?

“老師,我能拉著您的手嗎?……老師,您答應過我的……亞伯拉罕老師的兩隻手都騰不出來。裡德老師的手全都……啊,老師,您聽見了嗎?他以為裡德老師有三隻手呢!……我沒那麼說,我說的是‘指頭’。吃醋嘍!吃醋嘍!”

“你們說完了吧!”

“老師!”

“我隻跟霍爾一個人走。”

一片失望的喊聲。其他兩位教師發覺攔不住他,就把孩子們打發走,讓他們沿著海邊的懸崖朝沙丘走去。霍爾得意洋洋地一個箭步來到杜希先生身旁,但覺得自己的年齡大了,所以沒拉住老師的手。他是胖胖的英俊少年,沒有任何出眾之處,在這一點上與他的父親如出一轍。二十五年前,他父親曾排在隊伍裡從校長麵前走過去,消失到一家公學中,結了婚,成為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的父親,最近死於肺炎。霍爾生前是一位好市民,但工作懶散。郊遊之前,杜希先生預先查明了這些情況。

“喂,霍爾,你以為會聽到一通說教吧,嗯?”

“我不知道,老師。亞伯拉罕老師在說教之後給了我一本《神聖的田野》(譯注:《神聖的田野》是薩繆爾.曼寧牧師寫的一部宗教地理著作)。亞伯拉罕太太送給我一對袖口鏈扣。同學們給了我一套麵值兩元的危地馬拉郵票。您看這張郵票,老師!柱子上還有一隻鸚鵡呢。”

“好極啦,好極啦!亞伯拉罕老師說了些什麼?是不是說你是個可憐的罪人呢?”

男孩大笑起來。他沒聽懂杜希先生的話,然而知道那是在開玩笑。他悠然自得,因為這是在本校的最後一天了。即便做錯了,也不會被斥責。何況亞伯拉罕老師還說他成績很好。他瞥過一眼校長寫給他母親的那封信的開頭部分:“我們因他而自豪。他人薩寧頓之後,也會給本校添光彩。”同學們送給他許許多多禮物,聲稱他勇敢。然而大錯特錯——他不勇敢:他懼怕黑暗。但是沒人知道這些。

“喏,亞伯拉罕老師說什麼來著?”當他們走到沙灘上之後,杜希先生重複了一遍。這預示著將有一番冗長的談話,男孩希望自己跟同學們一起在懸崖上步行。然而他知道,當一個孩子遇上一個成人的時候,孩子的願望是無濟於事的。

“亞伯拉罕老師教我效仿我父親,老師。”

“還說了什麼?”

“我決不能做任何羞於讓我母親知道的事。這樣的話,任何人都不會誤入歧途。他還說公學跟本校迥然不同。”

“亞伯拉罕老師說過怎樣不同了嗎?”

“困難重重——更像是兩個世界。”

“他告訴你這個世界的情況了嗎?”

“沒有。”

“你問他了嗎?”

“沒有,老師。”

“這你就不夠明智了,霍爾。你應該把事情弄清楚。亞伯拉罕老師和我就是待在這兒替你們解答問題的。你認為這個世界——也就是成人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

“我說不上來,我不過是個孩子。”他非常真誠地說,“他們極其奸詐嗎?老師?”

杜希先生覺得有趣,讓他舉例說明自己所看到的奸詐行為。他回答說,成年人不欺負孩子,然而他們相互間不總是在爾虞我詐嗎?他拋棄了學生應有的規矩,說起話來像孩子一般,變得充滿幻想,很有意思。杜希先生躺在沙灘上傾聽,他點燃煙鬥,仰望天空。如今他們已把寄宿學校所在的礦泉地甩在後麵了,一群師生則在遙遠的前方。天色灰暗,沒有風,雲彩與太陽混沌一片。

“你跟你母親住在一起嗎?”杜希先生看出男孩有了自信,就打斷他的話問道。

“是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