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要滿19歲了。
在年度頒獎日,他站在講壇上,背誦著他本人寫的希臘文演說稿。講堂裡擠滿了學生與家長,莫瑞斯卻隻當自己是在海牙會議上講話,指出會議精神有多麼愚蠢。“哦,歐洲的人們,協議廢止戰爭,這是何等愚蠢的舉動!啊?戰神阿瑞斯難道不是主神宙斯的兒子嗎?況且,戰爭還會促使你鍛煉肢體,身軀健壯,與我的論敵迥然不同。”莫瑞斯的希臘文蹩腳透了,他是憑著有見解而獲獎的,如此而已。負責審查的那位教師把他的分數打寬了一些,因為他是個品行端正的畢業生,而且即將升人劍橋。在那裡,把作為獎品頒給他的那些書籍排列在書架上,就能幫助本校做宣傳。於是,他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接受了格羅特的《希臘史》。當他回到緊挨著母親的座位上時,就認識到自己重新變得受歡迎,他感到很奇怪。掌聲持續下去,甚至為他全場起立喝彩。艾達和吉蒂滿臉漲得通紅,在儘頭接連不斷地鼓掌。畢業班的幾個同學大聲喊著:“演說!”這不符合程序,被主持人製止了。然而,校長本人起身說了幾句話:霍爾是他們當中的一個,並且他們會一直這樣看待他。他說得恰到好處。學生們並非因為莫瑞斯出類拔萃才為他鼓掌,而是由於他是平庸的。人們可以假借他這個形象來頌揚自己。事後,人們朝著他蜂擁而來,用十分感傷的口吻說:“好極啦,老兄。”甚至感歎道:“你走了以後,這個鬼地方就沒意思啦。”他的家族也大沾其光。以往家裡人參加學校的活動時,他總對她們表示敵意。一場足球比賽結束後,他滿身泥濘,沐浴著勝利的光輝。當母親和妹妹們跑過來,想跟他待在一起時,他卻說:“對不起,媽,您和小家夥們不得不單獨走。”那一次,艾達哭了。眼下艾達正乾練地跟最高班的班長聊天。有人遞給吉蒂一盤蛋糕,他母親正在傾聽舍監的妻子訴說供暖設備不好用。真令人沮喪。每一個人,每一樣事物,忽然都協調了。世界就是這樣的嗎?
莫瑞斯看見鄰居巴裡大夫站在不遠處。大夫注意到了他,並且用大得嚇人的聲音喊:“祝賀你的成功,莫瑞斯!我十分感動!為你乾這一杯。”他一飲而儘,“令人作嘔的茶。”
莫瑞斯笑了,頗感內疚地朝他踱去。他心中有愧。巴裡大夫的一個小侄子上學期入了本校,曾拜托莫瑞斯照顧。然而他什麼也沒做——沒把這個當回事。現在他感到自己是個大人了,懊悔自己當初沒有更多的勇氣,但為時已晚。
“那麼,你這輝煌的生涯中,下一個舞台在哪兒?劍橋嗎?”
“他們這麼說。”
“他們這麼說,是嗎?你怎麼說呢?”
“我不知道。”今天的英雄和藹可親地說。
“劍橋之後怎樣呢?證券交易所嗎?”
“我料想是這樣。我父親的老搭檔說,如果一切順利,就讓我參加。”
“你父親的老搭檔讓你參加後又怎樣呢?娶一個漂亮的妻子?”
莫瑞斯又笑了。
“她將送給滿懷期待的世界一位莫瑞斯三世吧?接著迎來老境、兒孫,最後是長滿雛菊的墳墓。這就是你對事業的見解,我的見解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