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Translatio……(2 / 2)

莫裡斯 Stonecastle 5390 字 10個月前

莫瑞斯堅決地說:“我必須馬上走。”

“好吧,我這就停下來。”

莫瑞斯走出去了,頹喪而孤獨。星星已模糊不清,天空像要下雨。當門房正找大門鑰匙時,他聽見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找到你的《進行曲》了嗎?”

“沒有。我改變了主意,打算跟你一起回去。”

莫瑞斯默默地走了幾步,隨後說:“喏,我幫你拿一些。”

“我拿得了。”

“給我。”他粗魯地說,並將唱片從德拉姆的腋下一把奪過來。他們沒再交談,返回自己的學院後,他們徑直到費瑟斯頓豪的房間去了。因為在十一點以前,他們還能試聽一會兒音樂。德拉姆坐在自動鋼琴前的凳子上,莫瑞斯屈膝跪在他旁邊。

“沒想到你也是藝術夥伴中的一個,霍爾。”房間的主人說。

“我可不是一我想聽聽這裡麵都有些什麼。”

自動鋼琴開始演奏,又停止了。德拉姆說他要調成四分之五拍。

“為什麼?”

“那更接近華爾茲舞曲。”

“啊,這沒關係,隨意演奏吧。彆調了——太浪費時間了。”

然而這一次他卻未能固執己見。他剛將自己的手放在滾軸上,德拉姆就說:“放手,你會把它損壞的。”並把琴調成了四分之五拍。

莫瑞斯專注地聽著,他頗為喜愛這個樂曲。

“你應該到這邊來,”正在爐火邊用功的費瑟斯頓豪說,“儘量地離琴遠一點才好。”

“有道理——倘若費瑟斯頓豪不介意,可不可以再奏一遍?”

“我沒關係,德拉姆,再奏一遍吧。多麼愉快的音樂。”

德拉姆拒絕了,莫瑞斯看出他不是個順從的人。他說:“樂章不是獨立的樂曲——不能重複地聽。”這是個莫名其妙的借口,但顯然站得住腳。德拉姆接著又奏了《廣板》(譯注:《廣板》係德國作曲家亨德爾(1685-1759)所作樂曲。通常用以指彆人改編的許多動聽的器樂曲,是從亨德爾的歌劇《賽爾斯》中的《綠樹青蔥》詠歎調改編而成(其實譜上原來標的是“小廣板”)。),一點也不快活。隨後時鐘敲了十一下,費瑟斯頓豪給他們沏了茶。他和德拉姆雙雙準備參加榮譽學位考試,就談起專業來,莫瑞斯聆聽著。他始終興奮不已。他看得出德拉姆不僅才思敏捷,還具備沉著、有條理的思維。他知道自己想要讀什麼書,有哪方麵的弱點,校方能夠給他多大的幫助。莫瑞斯及其夥伴們對導師與講義盲目信賴,德拉姆卻不然。但他也不像費瑟斯頓豪那樣,對導師與講義抱著輕蔑的態度。“你總可以從年長的人身上學到一些東西,即便他沒讀過最近出版的德文書籍。”關於索福克勒斯(譯注:索福克勒斯(約前496一約前406),古希臘三大悲劇詩人之一。他的傳世劇作是《埃阿斯》(約公元前441)等。),他們爭論了一會兒。德拉姆有點兒招架不住了,提出“我們這些本科生”忽視索福克勒斯,這是附庸風雅。他勸告費瑟斯頓豪重讀《埃阿斯》,彆去注意作者,寧肯把兩眼盯在登場人物上。這樣來讀,不論關於希臘文法還是希臘人的生活,都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這番爭論使莫瑞斯感到沮喪。不知為什麼,他曾指望能發現德拉姆的情緒不穩。費瑟斯頓豪是個優秀的人物,腦筋好,肌肉發達-直言不諱,喋喋不休。然而德拉姆冷靜地聽,將謬誤提出來,對其餘的表示同意。莫瑞斯簡直就是謬誤的化身,他有什麼希望呢?憤怒的利刃刺穿了他的身子。他跳起來道了聲“晚安”,可是剛一走出屋子,就懊悔自己不該這麼性急。他決定等候,不是在樓梯上等,因為他覺得這樣很可笑,還是在樓梯腳與德拉姆的房屋之間等吧。他走到院子裡,找到了德拉姆那間屋子,明知道主人不在,卻還敲了敲門,並打開門探了探頭,借著爐火的光仔細端詳家具和牆上掛的畫。然後就去站在院子裡的一座徒有其名的橋上。遺憾的是那不是真正的橋,隻是庭園設計師為了效果起見,把它架設在一片窪地上而已。在上麵一站,就會有待在照相館的攝影室裡那樣的感覺。欄杆太矮,不能憑靠。不過,莫瑞斯口銜煙鬥,看上去頗像是站在真橋上似的,他希望不要下雨。

除了費瑟斯頓豪的屋子,所有的燈光都熄了。時鐘敲了十二下,接著十二點一刻也過去了。他可能已等候了德拉姆一個鐘頭。過了一會兒,樓梯響了,一個矮小文雅的身姿,他穿著大學禮服,手捧書籍跑了出來。莫瑞斯所等待的正是這一瞬間,他卻不由自主地移步走開。德拉姆在他後麵,走向自己的屋子。他正在錯過機會。

“晚安!”他尖聲喊叫,刺耳的聲音使兩個人都大吃一驚。

“誰?晚安,霍爾。睡覺前散散步嗎?”

“我通常都這樣。你不想再喝茶了吧?”

“我嗎?不,現在喝茶或許太晚了些。”他不大熱情地補上一句,“不過,來點兒威士忌如何?”

“你有嗎?”莫瑞斯趕緊說。

“對,請進。我就住在這兒,一樓。”

“哦,這兒!”德拉姆把燈撚亮了。這會兒壁爐裡的火已經快燃儘了。他叫莫瑞斯坐下,並把桌子和玻璃杯端過來。

“要多少?”

“多謝一足夠了,足夠了。”

“兌蘇打水還是喝純的?”他邊打哈欠邊問。

“兌蘇打水。”莫瑞斯說。他不便久坐,因為德拉姆疲倦了,隻是出於禮貌才邀他進屋的。他喝完以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他在屋裡吸了大量的煙,又重新來到了院子裡。

萬籟俱寂,一團漆黑。莫瑞斯在聖潔的草坪上來回踱步,毫無聲息,心裡熱辣辣的。身體的其他部位一點點地睡著了,首先進入夢鄉的是他的頭腦——最弱的器官。他的□□接著入睡,隨後他的兩隻腳將他送上樓,以便逃避拂曉。心中被點燃的火永遠也不會被熄滅,他身上終於有了個真實的部位。

第二天早晨,他心裡漸漸寧靜下來。因為前天晚上淋了雨,他患了感冒,並且睡過了頭。非但沒去做禮拜,還曠了兩堂課。讓他的生活步人正軌已經不可能了。午飯後,他換了衣服準備去踢足球,看看時間還充裕,便躺在了沙發上。結果一直睡到喝茶的時間。他並不餓,拒絕一個邀請後溜達到了大街上,去洗了一個蒸汽浴。這治好了他的感冒,結果又曠了一堂課。該到大餐廳吃飯了,他卻無心跟薩寧頓的老校友們碰頭。他不曾事先打招呼,擅自缺了席,並孤零零地在學生聯合會吃了頓飯。他在那兒看見了裡斯利,但他對裡斯利很冷漠。夜幕又降臨了。莫瑞斯發現自己思維非常敏捷,三個小時就能做完六個小時的功課,令自己大吃一驚。他按平時的就寢時間上了床,一覺醒來,身體健康,心情非常愉快。潛在意識深處的一種本能勸他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彆再去想德拉姆以及有關德拉姆的事。

從此,他們二人偶爾見見麵。德拉姆請莫瑞斯吃午飯,莫瑞斯再回請一次。他的天性中所沒有的謹慎在起作用,他一向不在這方麵下工夫,這次可是極其謹慎。他變得很警惕,從十月開始的這個學期,他所有的行為都可以用“鬥爭”一詞來描述,但決不涉足危險領域。他窺探到了德拉姆的長處以及弱點。尤其重要的是,他鍛煉並加強了自己的能力。

倘若被迫問自己:“這是在乾什麼?”他就會回答說:“德拉姆是我所感興趣的。”然而他沒有問過自己,僅僅是閉著嘴,關上心扉,徑直往前走。光陰日複一日,連同種種矛盾,消逝到深淵中。他知道自己有所進展,其餘的全都無所謂。倘若他很用功,跟同學相處得很好,那都是連帶反應而已,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向上爬,朝著山腰伸出手去,直到某人的手抓住它。他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而生下來的。他忘掉了第一個夜晚自己那種病態的興奮,以及更奇妙的康複。那是他在告彆過去。他的心境與溫存、感情完全無關,想到德拉姆的時候,他是冷靜的。他深信德拉姆並不討厭他,對他來說,這就足夠了。一步一個腳印,他甚至沒有抱什麼希望。因為希望會使他分神,而他不得不關照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