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常給德拉姆寫信——一封封長信,試圖細膩地表達感情的蔭翳。德拉姆把這看得無足輕重,而且坦誠相告。德拉姆的回信也一樣冗長。莫瑞斯總是隨身攜帶著它們,每次換衣服就把它們移到另一件衣服的兜裡。睡覺時,甚至用彆針彆在睡衣上。半夜裡醒來,他撫摸它們,留心觀察著在街燈映照下的天花板上的投影,並想起自己還是個小男孩時,曾經多麼害怕過。
還發生了一件關於格拉迪斯·奧爾科特小姐的事情。
奧爾科特小姐是他們家不常來往的客人中的一個。在一家水療旅館裡,她曾對霍爾太太和艾達照顧得無微不至,因此應邀而來。她是個嫵媚的姑娘,至少女人們都這麼說。男客們則對這家的兒子說,他是個幸運兒。他笑了,他們笑了。起初,莫瑞斯沒把她看在眼裡、自此對她獻起殷勤來了。
莫瑞斯本人沒有意識到,他已成為一個英俊的青年。大量的體育鍛煉使得他不再那麼笨手笨腳了。身體很重,但動作敏捷,麵部好像也隨著變得線條優美。霍爾太太把這歸功於他嘴唇上麵那一簇小胡子。“莫瑞斯的小胡子可以造就他。”她這句評語比她所意識到的要深刻。那一小道黑線確實使他臉上的表情富於魅力,從而他微笑的時候牙齒就很顯眼了。莫瑞斯還很會穿衣服,在德拉姆的勸告下,即使在星期天他也一直穿法蘭絨長褲。
他朝著奧爾科特小姐微笑——好像應該這麼做,她以笑臉相迎。他用體力為她效勞,讓她坐在他那輛簇新的摩托車挎鬥裡,帶她出去兜風。他伸開四肢,躺在她腳下。他發現她抽煙.就說服她跟他一起留在飯廳裡。隻剩他們兩個人後,他要她凝視他的眼睛。藍色水霧顫動著,一縷一縷的,融化成一堵堵牆壁,莫瑞斯也隨著浮想聯翩。新鮮空氣從一扇打開的窗戶飄進來,一切突然都消失了。他看出她是滿意的。他的母親、妹妹們以及仆人們,也被激起極大的好奇心。他打定主意繼續做下去。
緊接著就失敗了。莫瑞斯恭維她說,她的一頭秀發非常好等等。她試圖製止他,然而他不敏感,不知道自己惹惱了她。他在書中讀到過,女孩總是假裝製止那些向她們說奉承話的男人。他纏住她。最後一天,她托辭不肯坐進他那輛摩托車的挎鬥.,於是他扮演了盛氣淩人的大男子漢角色。奧爾科特小姐是來做客的,隻好跟著他去兜風。他把她帶到他認為富於浪漫色彩的風景區,用雙手攥住她那兩隻小小的手。
奧爾科特小姐並不反對自己的手被攥住。彆的男人也這麼做過,隻要莫瑞斯懂得該怎樣做,她是不會感到不滿的。但是她覺得有些不正常,他的觸摸使她反感,那種感覺像是來自於屍體的。她跳起來喊道:“霍爾先生,彆這麼愚蠢。我的意思是說,彆這麼傻。我不是為了讓你做出更傻的事才這麼說的。”
“奧爾科特小姐——格拉迪斯——我寧肯死掉,也不願意得罪你——”小夥子低聲吼叫,他打算繼續跟她周旋。
“我得乘火車回去。”她邊抽泣邊說,“我非坐火車不可,請原諒。”她比他先到了家,撒了個適當的小謊,頭痛啦,眼睛裡進了沙子啦。然而他的家人覺察到出了什麼問題。
除了這段插曲,假期過得挺愉快。莫瑞斯讀了些書,與其說是在導師的指教下,不如說是接受了德拉姆的建議。他確信自己已長大成人,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做了一兩件事。他鼓動母親將多年來使全家人的戶外活動陷於癱瘓狀態的豪厄爾夫婦解雇,並把馬車換成小轎車。每一個人都心悅誠服,包括豪厄爾夫婦。他還拜訪了父親的一位老搭檔。莫瑞斯從父親那裡繼承了點兒從事商業的才能以及一筆錢。於是莫瑞斯決定從劍橋畢業後,就作為一名不持有股東資格的社員進入希爾與霍爾證券交易公司。他將邁入英國為他準備的、非常適合他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