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Translati……(1 / 2)

莫裡斯 Stonecastle 3982 字 10個月前

少年時代,克萊夫很少由於迷惑不解而苦惱。但是,由於他心地真誠,對善與惡的感覺敏銳,以致相信自己是該遭天罰的。他非常虔誠,有著接近神、使神感到滿意的強烈願望。不過,年少時他就領悟到自己因來自所多瑪的另一種欲望(譯注:據《舊約全書·創世記》第18至19章,所多瑪的市民乾儘了殘酷邪惡的勾當。全城被神毀掉,除了善良的羅得一家人,市民們統統被滅絕。“另一種欲望”指同□□傾向。)而備受磨難。他絲毫沒有懷疑這究竟是什麼。他的情感比莫瑞斯的細膩,不曾分裂為□□與理想,更沒有試圖在二者之間的鴻溝上搭橋而荒廢光陰。他具有一股內在的衝動,那座悲慟之城就是被它毀掉的。永遠不能聽任這股衝動變成□□,但是在眾多的基督教徒當中,為什麼偏偏讓他受這樣的懲罰呢?

起初他以為神準是在考驗他。倘若他不褻瀆神,就會像約伯那樣得到補償(譯注:據《舊約全書·約伯記》,約伯經受了神對他的種種考驗,從不怨天尤人。最後,神把他所失去的財富還給了他。)。於是他耷拉著腦袋,過齋戒生活,決不接近任何一個他覺得自己會喜歡的人。十六歲那一年,他不斷地受到折磨。他對所有的人都守口如瓶,終於患上神經衰弱,被迫休學。進入康複期後,他坐在輪椅上外出,卻發現自己愛上了那個陪他的已婚青年,他的一位親戚。簡直是無可救藥,他該遭到天罰。

莫瑞斯也曾體驗過這樣的恐怖,然而是隱隱約約的。克萊夫所嘗到的恐怖卻是明確的,持續不斷的,舉行聖餐儀式的時候最要命。儘管他抑製住自己,不會有粗魯的言行,他卻絕不會看錯真相。他能夠控製自己的□□,然而他那具墮落的靈魂卻在嘲弄他所做的禱告。

這個少年素喜讀書,深受書本的啟發。《聖經》在他心中引起的恐怖被柏拉圖平息下去了。他永遠不會忘記初讀《斐德羅斯篇》(譯注:《斐德羅斯篇》是柏拉圖的對話集,內容主要是美學和神秘主義。他把人分成九等,第一等人是“愛智慧者,愛美者,或詩神和愛神的頂禮者”。第六等人是“詩人或其他從事模仿的藝術家”。)時的興奮。其中他的病被細膩地、平靜地加以描述,是作為跟任何其他的激情一樣,既可以引向好的方麵,也可以引向壞的方麵的激情來描述的。這裡沒有慫恿人去放縱的記述。起初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他以為自己準是誤解了,他跟柏拉圖所想的是兩碼事。隨後,他知道了這位溫和的異教徒確實理解他;並沒有跟《聖經》對立,卻從旁邊溜過去,向他捧出新的人生指南:“儘量發展自己的稟賦。”不是將它壓垮,也不是徒然希望它是彆樣的東西,而是以不會惹惱神或人的方式來培育它。

但是他非放棄基督教不可。凡是我行我素,而不是遵奉既定的行為準則的人,最後都必須放棄它。何況克萊夫的性格傾向與基督教教義在俗世間是勢不兩立的。任何一個頭腦清楚的人都不可能使二者妥協。如果引用法律上的慣用語句,克萊夫這種性格傾向是“在基督教徒當中不可啟口的”。神話中說,有這種傾向的人在耶穌誕生的第二天早晨統統死掉了,克萊夫對此感到遺憾。他出身於律師、鄉紳門第,家族中大多數人都有教養,有本事。他不願意偏離這一傳統。他渴望基督教稍微對他做出讓步,就翻看《聖經》,尋找能夠支持自己的詞句。有大衛與約拿旦(譯注:大衛是掃羅王之子約拿旦的好友,掃羅妒忌大衛,想置之於死地。大衛在約拿旦的協助下逃逸。見《舊約全書·撒母耳記上》第18至20章。)的先例,甚至還有“耶穌所鐘愛的門徒”(譯注:指約翰《約翰福音》的作者。耶穌看見他的母親和他所鐘愛的門徒站在旁邊,就對他母親說:‘媽媽,瞧,你的兒子。’接著,他又對那個門徒說:‘瞧,你的母親。’”見《新約全書·約翰福音》第19章第26至27節。)。然而教會的解釋與他的不一致。倘若想通過《聖經》使自己的靈魂得到安寧,他就必須曲解這種解釋不可。於是他逐年對古典文學越鑽越深。

18歲時,他已成熟得不同凡響。他能夠充分克製自己,不論他感到誰有吸引力,他都會與之建立友好關係,融洽接替了禁欲。在劍橋,他為其他學友們陶冶了溫柔的感情。他的人生迄今是灰色的,眼下稍微帶有淡淡的色澤了。他謹慎而穩健地前進,他的謹慎絲毫沒有小氣的意味。隻要他認為是正確的,他就準備再向前邁進。

二年級的時候,他遇見了裡斯利。裡斯利也有“那種傾向”。裡斯利相當坦率地向他吐露了自己的秘密,克萊夫卻守口如瓶。而且他不喜歡裡斯利及其夥伴們,但是他受到了刺激。他知道了周圍還有他這種傾向的人,感到很高興。他們的直言不諱促使他鼓起勇氣,將自己的不可知論告訴了母親。他隻能開誠布公地說這麼多。德拉姆太太是個圓滑的女人,沒提出什麼異議。聖誕節期間惹出了麻煩,作為本教區惟一屬於紳士階級的望族,德拉姆這家人與全村的教徒是分開領聖餐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和兩個女兒跪在長長的腳台中央,克萊夫卻缺席,這使她惱羞成怒。母子吵架了,她原形畢露——憔悴枯槁,沒有同情心,精神空虛。他看到母親這副樣子,感到幻滅。這時候,他發覺自己正在強烈地想著霍爾。

霍爾,那是他相當喜歡的幾個人中的一個。真的,霍爾也有一位母親和兩個妹妹。然而克萊夫的頭腦十分冷靜,不至於假裝這是他們之間惟一緊密的關係。他對霍爾的好感一定比自己所領悟到的要深—一想必是有點兒愛上了霍爾。放完了假,他們剛一見麵,一陣激情襲上心頭,促使他跟霍爾親密起來。

霍爾沒有教養,毛毛糙糙,頭腦糊塗——最不宜把這種人當做知己。然而由於他給查普曼下了逐客令,克萊夫感激不已,就把家裡的那場糾紛向他和盤托出。當霍爾開始跟他戲弄的時候,他被陶醉了。旁人認為他道貌岸然,對他敬而遠之。其實他喜歡讓這麼個有力氣的英俊少年摔著玩兒。被霍爾撫摸頭發也很愉快。待在屋子裡的他們兩個人的臉,輪廓模糊了。克萊夫向後仰,臉頰碰著霍爾的法蘭絨褲子,並感到褲子的熱氣刺穿自己的身子。在這些場合,他沒有抱任何幻想,他明白自己獲得的是什麼樣的快樂,於是老老實實地接受了它。他確信雙方都沒有受到傷害,霍爾這個人隻喜歡女子——一眼就看得出這一點。

接近學期末的時候,克萊夫發現霍爾臉上有一種特殊的、美麗的表情。這種表情隻是偶然浮現,難於捉摸,轉瞬即逝。當他們針對神學問題進行爭論的時候,他頭一次注意到它。它是親熱、和善的,這還在自然表情的範圍內。然而,他覺得霍爾的表情中好像夾雜著過去不曾注意到的一絲蠻橫。他拿不準,但喜歡它。當他們二人突然相遇或者沉默半晌之後,霍爾的臉上就會泛出這樣的神情。它越過理性,引誘他說:“一切都很好,我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一到我這兒來吧!”這種神情縈回在克萊夫的心頭,他一邊忙於動腦子,鼓其如簧之舌,一邊期待著。它浮現在霍爾的臉上後,他就情不自禁地在心裡回答:“我會去的——我原來不知道。”

“你現在已經無法違抗了,你非來不可。”

“我不想違抗。”

“那麼,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