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中的地位是不正常的,霍爾太太希望有人替他做出決定。他儼然是個大人了,上次過複活節假期時,還把豪厄爾夫婦解雇了。然而另一方麵,他在劍橋受到停學處分,尚未滿二十一歲。在她這個家裡,該給他什麼樣的地位呢?在吉蒂的鼓動下,她試圖向兒子顯示一下自己的權威。莫瑞斯起初露出了真正驚訝的神色,隨後就敵視起她來。霍爾太太動搖了,雖然喜歡她的兒子,卻采取了求助於巴裡大夫這一不明智的措施。一個傍晚,大夫叫莫瑞斯到自己家去,說是有話跟他談。
“喂,莫瑞斯,學業怎麼樣?不完全像是你所期待的樣子吧,啊?”
莫瑞斯對他們家這位鄰居依然心懷畏懼。
“不完全像是你母親所期待的樣子一這麼說更中肯一些。”
“不完全像是任何人所期待的樣子。”莫瑞斯瞧著自己的手說。
於是,巴裡大夫說:“哦,這樣就最好了。你要大學的學位乾嗎?它從來就不是為郊區的中產階級而設的。你既不會去做牧師,也不會去做律師或□□,你也不是個鄉紳,純粹是在荒廢光陰。馬上就業算啦,你把學監侮辱了一通,相當不錯。你的職位在倫敦商業中心區。你的母親……”他停頓了一下,點燃了一支雪茄,卻什麼都沒給這個小夥子。“你的母親不理解這一點。隻因為你不肯悔過,她很著急。依我看,水到渠成。你踏進了不適合於你的地方,而你又非常正確地抓住第一個機會擺脫了這個環境。”
“您這是什麼意思,先生?”
“咦,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指的是,倘若一位鄉紳發現自己的舉止像個粗鄙無禮的人,他就會憑著直覺道歉。你是在不同的傳統觀念下長大的。”
“我想,現在我該回家去了。”莫瑞斯說,他保持了威嚴。
“對,我想你是該回去了。我希望你已經領悟到我不是請你來度過一個愉快的傍晚的。”
“您談得直截了當——也許遲早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做。我知道自己喜歡這樣。”
大夫一觸即發,他大聲嚷道:“你怎麼敢欺侮你母親,莫瑞斯。應該用馬鞭狠狠地抽打你一頓。你這個淺薄自負的小子!不去請求母親原諒,卻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我統統都知道。她淚汪汪地到這兒來了,要求我說幾句話。她和你的兩個妹妹是我所尊重的鄰居。隻要女人們發話,我就惟命是從。彆回答我,先生,彆回答。不論直截了當與否,你的辯解我一句也不要聽。你玷辱了騎士精神。我不知道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我不知道——我對你感到失望,感到厭惡。”
莫瑞斯終於走到外麵去了,他擦了擦額頭。他有幾分慚愧,自己對母親不好,他身上那庸俗的一麵被刺痛了。然而不知怎的,他下不來台,不能改變。一旦脫了軌,好像永遠也上不了軌道了。“玷辱了騎士精神。”他琢磨著大夫的指責。倘若坐在摩托車挎鬥裡的是個女人,倘若他是由於這個緣故才拒絕按學監的命令停下來,那麼巴裡大夫還會要求他謝罪嗎?想必不會的。他吃力地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他的頭腦依然虛弱,但是他非動腦筋不可。因為有那麼多日常談話與想法,他都得重新解釋一遍才能領會。
他的母親在等候著他。她顯得怪難為情的樣子。她的兒子.她覺得應該親自來訓斥他。她對吉蒂抱怨說,莫瑞斯長大成人了,子女們一個個地離去,多麼令人悲傷啊。吉蒂硬說她哥哥仍舊是個孩子。然而自從莫瑞斯去見過巴裡大夫以後,家中的女眷都覺得他的嘴、眼睛和嗓音統統起了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