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Translati……(1 / 2)

莫裡斯 Stonecastle 3982 字 10個月前

沒過幾天就弄清楚了,來客病得不重。儘管剛複發時看上去挺嚇人,但沒有想象的那麼厲害。不久他就獲得了回彭傑去的許可。他的臉色依然不好,精神萎靡,但這也是患過流行性感冒後預料之中的事,除了莫瑞斯外,旁人絲毫沒有感到不安。

莫瑞斯輕易不去想疾病與死亡的事,倘若想的話,就伴隨著強烈的反感。不應該容許它們來損害他本人或朋友的生命。於是他攜帶著自己的全部青春與健康去對克萊夫發生作用。每逢周末或連休日,他就到彭傑去做不速之客,不是靠口頭訓導,而是以身作則使他鼓起勁兒來。對克萊夫卻未能奏效。當眾他會振作起來,甚至對德拉姆家族與英國公眾之間所發生的公路通行權問題佯裝興致勃勃。然而隻剩下他和莫瑞斯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故態複萌,意氣消沉,不肯說話。要麼就用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點兒什麼,這表明他的精神已經耗儘了。他已打定主意要去希臘。惟獨這一點,他是十分堅定的。儘管九月份才能動身,他非去不可,而且是單獨前往。“我必須去,”他說,“是去履行誓言。每一個未開化的人都得給予衛城一次機會。”

莫瑞斯與希臘風馬牛不相及。他對古希臘羅馬文學的興趣淡薄,而且是淫猥的,一經愛上克萊夫,就消失殆儘。哈莫狄奧斯和阿裡斯托吉頓啦,斐多啦,以及第邦神聖隊啦,這些故事對那些心靈空虛的人們而言是蠻好的,卻代替不了人生。克萊夫時而偏愛它們,莫瑞斯覺得莫名其妙。他十分喜歡意大利,儘管討厭那兒的食品和濕壁畫。他卻拒絕渡過亞德裡亞海,到那更神聖的土地去。“使人感到年久失修,”他提出這麼個理由,“一堆老掉牙的石頭,什麼顏色也沒有。總之,這個嘛,”——他指的是錫耶納大教堂裡的書庫——“不管你怎麼說,這個派上了用場。”克萊夫聽得十分開心,在皮科洛米尼時代的彩色瓷磚上跳來跳去。管理人非但沒申訴他們,還跟他們一道笑。意大利令人非常快活——就觀光而言,確實是這樣——然而近來希臘又突然冒出來了。莫瑞斯就連這個詞都憎惡。出於難以解釋的偏見,他由希臘而聯想到疾病和死亡。每當他有什麼打算,打網球啦,聊天啦,希臘就插進來了。克萊夫看出他厭惡希臘,就養成借此取笑他的習慣,並不怎麼體諒他。

克萊夫就是不體諒他。莫瑞斯認為這是所有的症狀中最嚴重的。克萊夫會說些稍微出於惡意的話,還用自己諳熟的知識來傷害他。克萊夫失敗了,也就是說,他的知識並不全麵,否則他就會知道,要想損害像莫瑞斯這麼個運動健將的愛情是不可能的。莫瑞斯有時表麵上避開了克萊夫的攻擊,因為他覺得有所反應是人之常情。他一向不喜歡基督關於連另一邊臉也伸過去的教導。在內心裡,他一點兒也不生克萊夫的氣。與克萊夫結合的欲望太強烈了,怨恨無從侵入。有時候他會十分快活地進行與之匹敵的談話,偶爾回擊他一句,表示並沒忘記他就在眼前。他徑直走向光明,希望自己所摯愛的人會尾隨其後。

他們二人之間的最後一次談話就是如此這般地進行的。那是克萊夫動身前的傍晚,他把霍爾一家人請到薩沃伊來吃晚餐,以回報他們對他的親切關懷。他安排他們夾坐在其他朋友中間。“假若這次你暈倒了,我們會知道是怎麼個來由。”艾達邊朝著香檳酒點頭,邊大聲說。“為你的健康乾杯!”他回答。“為所有的女士們的健康乾杯!乾一杯,莫瑞斯!”他喜歡來點兒老一套的做法。大家為健康乾了杯,惟獨莫瑞斯看破了潛在的譏刺。

晚宴結束後,他對莫瑞斯說:“你回家去睡嗎?”

“不。”

“我以為你想把家裡人護送回府上去呢。”

“他才不乾呢,德拉姆先生。”他母親說,“不論我怎麼做,怎麼說,他也決不肯放棄一個星期三。莫瑞斯是個十足的老光棍兒。”

“我的套房裡被行李弄得很亂。”克萊夫說,“我乘早晨的火車徑直穿行到馬賽去。”

莫瑞斯充耳不聞,還是來了。等候電梯降下來的時候,他們朝著對方大打嗬欠。接著,乘電梯上去,徒步登上另一層樓梯,沿著過道走去。令人聯想到三一學院裡通向裡斯利那個套房的走廊。克萊夫的套房小而黑暗,寂然無聲,位於儘頭。正像克萊夫說過的那樣,裡麵雜亂無章,然而不在這裡住宿的女管家已照常為莫瑞斯鋪好了床,飲料也準備停當了。

“還要喝啊。”克萊夫說。

莫瑞斯喜歡喝酒,而且有酒量。

“我要上床了。依我看,你想要的都有了。”

“好好照顧自己。身體已經垮了,可彆再勞累過度。另外,”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藥瓶,“我就知道你會忘記這個,哥羅顛。”

“哥羅顛!(一種止痛麻醉藥。)難為你想得這麼周到!”

莫瑞斯點了點頭。

“帶著哥羅顛到希臘去……艾達告訴我,你還以為我會一命嗚呼呢。你究竟為什麼這麼為我的健康擔心呢?彆害怕。像死亡這樣乾淨利索的經驗,永遠與我無緣。”

“我清楚自己遲早會死,而我不願意死,更不願意你死。倘若咱們兩個人當中有一個死了,什麼都沒留下,我不知道你是否把這叫做乾淨利索。”

“是的,我就這麼叫。”

“那麼,我寧願自己是汙穢的。”莫瑞斯停頓了半晌說,克萊夫打了個寒噤。

“你不同意嗎?”

“哦,你變得跟任何凡夫俗子毫無二致了。你非有個理論不可。咱們不能靜悄悄地向前走,總是非得做成公式。儘管每個公式都有不再起作用的一天。你的公式是‘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持汙穢,。我可要告訴你,還有變得過於汙穢的情形呢。於是忘川——倘若有這麼一條河的話一就會把它洗淨。然而也許沒有這樣的河,希臘人並沒怎麼任意想象。不然,或許還想象得過了頭呢。說不定到了墳墓的彼方,什麼都忘不掉。糟糕的記性也許會延續下去。換言之,墳墓的彼方可能就是地獄。”

“呸,胡說八道。”

克萊夫通常是借著抽象的空談來自得其樂。然而這一次,他繼續發揮下去。“忘卻一切——連幸福都拋到腦後。幸福!被什麼人或什麼東西偶然胳肢了一下——如此而已。咱們兩個人要足從來沒做過情人,該有多好!因為要是那樣的話,咱們就可以一動不動地躺著,一聲不響。咱們應該睡覺了,那樣一來,咱們就可以跟世上那些為自己確保了孤寂場所的國王們及其謀士們友好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