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Translati……(1 / 2)

莫裡斯 Stonecastle 7008 字 10個月前

克萊夫沒打電報,更沒有立即動身。儘管滿心想對莫瑞斯寬容一些,並且訓練自己儘量抱一種合情合理的看法,克萊夫卻再也不肯像過去那樣聽任莫瑞斯擺布了。他從容不迫地返回英國。他還是從福克斯通(譯注:福克斯通是英格蘭肯特郡城鎮,通鐵路後發展成為英吉利海峽的客運港和第一流的海濱勝地。)往莫瑞斯的公司發了一封電報,原以為莫瑞斯會到查靈克羅斯(譯注:查靈克羅斯是大倫敦威斯特敏斯特市的一處地方,位於倫敦正中心)來迎接他。莫瑞斯沒有來,他就乘火車前往郊區,以便及早解釋一番。他的態度是既有同情心又很沉著。

那是十月份的一個傍晚。落葉紛飛,薄霧,貓頭鷹的嗚叫,使他心裡充滿了愉快的愁緒。希臘是清澈的,然而死氣沉沉。他喜歡北方的氣氛,此地的福音不在於真實,而在於妥協。他和他的朋友會做些安排,把女人容納進來。猶如黃昏進入夜晚,他們也會隨著年齡飽經憂患,安全順利地形成一種關係。他也喜歡夜晚。它是仁慈寬厚、安詳恬靜的,四周並非漆黑一團。他從火車站走過來,快要迷路時,就看見了另一盞街燈,走過去後,又是下一盞。每一個方向,街燈都像鏈子似的綿延不絕,他沿著其中的一條踱到目的地。

吉蒂聽見了他的聲音,從客廳裡出來迎接他。霍爾一家人當中,克萊夫一向最不喜歡吉蒂了。按克萊夫現在的措詞來說就是:吉蒂不是個地地道道的女人。她告訴克萊夫一個消息,莫瑞斯今天晚上有工作,不回家了。“媽媽和艾達到教堂去了。”她補充說,“她們隻好步行了,因為莫瑞斯是坐汽車出去的。”

“他到哪兒去啦?”

“彆問我,他把地址留給仆人了。你想象得到嗎?上次你在這兒的時候,我們對莫瑞斯了解得就不多,現在甚至更少了。他變成了一個最神秘的人。”她邊哼著曲子,邊給他沏了杯茶。吉蒂缺乏見識與魅力,對克萊夫來說正合適。他能夠在不至於感到嫌惡的情況下,傾聽她訴說莫瑞斯的事。她用從霍爾太太那兒繼承來的黏糊糊的腔調繼續抱怨他。

“隻需要五分鐘就能到教堂。”克萊夫說。

“是啊。假若他跟我們說一聲兒,她們就會留在家裡招待你的。他對一切都守口如瓶,反過來又笑話女孩子們。”

“是我沒讓他知道。”

“希臘怎麼樣?”

他告訴了她。她聽得厭煩透了,換了她哥哥,也會這樣的。況且她沒有他那種能夠聽出言外之意的天賦。克萊夫想起來,當他對莫瑞斯大發議論之後,親密的感情就油然而生。這種情況,不知凡幾。那腔激情雖已化為廢墟,卻能搶救出好多東西。莫瑞斯是個卓越的人,一旦理解了什麼,又如此明智。

吉蒂接著就耍點兒小聰明,概述起自己的事來。她曾提出人家政學校的要求,母親已經答應了。然而莫瑞斯聽說每周要交三畿尼(譯注:畿尼是舊時英國金幣,合1.05英鎊。)學費,就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吉蒂的牢騷主要是金錢方麵的。她想要一筆私房錢,艾達就有一筆。艾達作為法定繼承人,必須“學會金錢的價值,可是什麼都不讓我學”。克萊夫決定對自己的朋友說說,要待這個女孩兒好一點兒。過去他就乾預過一次,莫瑞斯十分愉快地聽取了他的意見,使他覺得他什麼話都可以說。

他們被低沉的嗓音打斷,那兩個去教堂的人回來了。艾達進來了,身穿圓領緊身毛衣,頭戴寬頂無簷圓帽,裙子是灰色的。秋霧在她的頭發上留下了精巧的水珠。她的雙頰紅潤,兩眼炯炯有神。她向他致意時喜形於色,儘管她的驚叫與吉蒂如出一轍,卻產生了不同的效果。“你為什麼沒預先通知我們呢?”她大喊道。“除了餅,什麼都沒有。我們本來可以準備一頓正式的英國大餐為你接風的。”

他說,幾分鐘之內他就得返回倫敦,然而霍爾太太一定要留他過夜。恭敬不如從命。這座房子眼下充滿了溫馨的回憶,尤其是艾達說話的時候。他忘記了她與吉蒂截然不同。

“我還隻當你是莫瑞斯呢,”他對她說,“你們的嗓音出奇地相似。”

“因為我感冒了啊。”她笑著說。

“不,他們就是相像,”霍爾太太說,“艾達有莫瑞斯的嗓門。他的鼻子,我的意思當然是說還有他的嘴,以及他的好興致和健康,我常常認為這三樣都像。另一方麵,吉蒂有莫瑞斯那樣的頭腦。”

大家都笑了,三個女子明顯地相互喜愛。克萊夫目睹了以前不曾理會的母女關係。由於家長不在,她們變得更友善,更健談。植物,靠太陽生長,然而有些植物是隨著日暮開花的。霍爾家的女眷們使他聯想到點綴著彭傑的一條荒蕪小徑的月見草(譯注:月見草是柳葉菜科月見草屬植物,草本,開美麗的黃花。廣布北美,歐洲有引種。二年生,葉互生)。跟母親姐姐聊天時,就連吉蒂也麵目姣好。他拿定主意為了她的事譴責莫瑞斯幾句,但是不能用苛刻的口氣。因為莫瑞斯也美,在這嶄新的幻象中,莫瑞斯成了個龐然大物。

巴裡大夫曾鼓勵兩個姑娘去參加救護班的學習。飯後,克萊夫聽憑她們往自己身上纏繃帶。艾達包紮他的頭部,吉蒂包紮的是腳踝。這時候,霍爾太太喜氣洋洋,漫不經心,反複說:“喏,德拉姆先生,不管怎樣,你這次的病比上次害的那場強一些。”

“霍爾太太,我希望您直呼我的教名。”

“好的,就這樣吧。但是艾達和吉蒂,你們可不行。”

“我希望艾達和吉蒂也這麼叫。”

“那麼,克萊夫!”吉蒂說。

“那麼,吉蒂!”

“克萊夫。”

“艾達——這麼叫多好啊。”然而,他的臉頰羞紅了。“我討厭拘泥於形式。”

“我也是這樣。”姑娘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對任何人的看法都毫不在乎——一向如此。”邊說邊用率直的眼神盯著他。

“莫瑞斯可不然,”霍爾太太說,“他挑剔得很。”

“莫瑞斯這個人實在不足取——畦,你把我的頭弄疼啦。”

“哇,畦。”艾達仿效他說。

電話鈴響了。

“他在公司裡收到了你的電報,”吉蒂大聲報告,“他問你在不在這兒。”

“告訴他我在。”

“那麼,今天晚上他就回來。現在他想跟你說話。”

克萊夫拿起聽筒,然而隻傳來了嗡嗡聲,電話掛斷了。他們不知道莫瑞斯在哪兒,所以無法給他打過去。克萊夫鬆了一口氣,因為現實的逼近使他感到驚慌,被纏上繃帶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快樂。他的朋友很快就到了。現在艾達朝他俯下身來,他瞅見了自己所熟悉的容貌,在後麵的燈光映襯下平添了幾分魅力。他將視線從她那深色頭發和眼睛移向沒有陰影的嘴巴和身體的曲線,並在她身上找到了轉變感情的時候恰好需要的一切。他見過更性感的女人們,但沒有一個女人向他許諾過這樣的安寧。她是回憶與欲望達成的和解,她是希臘所從未知曉的恬靜的傍晚。什麼爭論都跟她不沾邊,因為她是和善的,把過去與現在調和起來。他從未料想過還有這樣的人,除非是在天堂裡,而他是不相信天堂的。突然,很多事都變得可能了。他躺在那兒,朝她的眼睛望著,他的幾縷希望在裡麵有所反映。他知道能夠使她愛上自己,這樣一來他身上就點燃起文火。多麼美好啊,於願已足,他唯一焦慮的是莫瑞斯會回家來,因為回憶就應該終屬回憶。每逢有什麼響動,當彆人跑出屋子去看是不是汽車到了的時候,他就把她留下來陪自己。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願望,不等他發話就留在他身邊了。

“你簡直不知道待在英國有多麼好!”他猛然說。

“難道希臘不可愛嗎?”

“可怕。”

她感到憂傷,克萊夫也歎了口氣。他們的目光相遇了。

“我覺得很難過,克萊夫。”

“哦,事情已經過去了。”

“確切地說,到底是……”

“艾達,是這麼回事。在希臘逗留期間,我不得不徹頭徹尾地重建自己的人生。談何容易,可我認為我已經完成了。”

“我們經常談論你。莫瑞斯說你會喜愛希臘的。”

“莫瑞斯還蒙在鼓裡呢,誰知道的也沒有你多!我對你比對任何人說的都多。你能守口如瓶嗎?”

“當然嘍。”

克萊夫不知所措了,這番談話變得棘手了。然而艾達一點兒也沒有期望繼續說下去,能夠跟她所天真地欽佩的克萊夫單獨待在一起就足夠了。她告訴他,他回來了,她甭提有多麼高興了。他熱烈地表示同意,“尤其是回到這兒來”。

“汽車!”吉蒂尖聲呼叫起來。

“彆去!”克萊夫邊抓住艾達的手,邊重複了一遍。

“我必須去……莫瑞斯……”

“莫瑞斯嘛,管他呢。”他不肯鬆手。從門廳裡傳來了一片喧嘩聲。“他到哪兒去了?”他的朋友正在吼叫。“你們把他安頓在哪兒了?”

“艾達,明天和我去散步吧。多跟我見見麵。……一言為定。”

她的哥哥衝進來了。他瞧見繃帶,以為出了事故,知道自己弄錯了以後又大笑起來。“快摘掉吧,克萊夫。你為什麼聽任她們擺布?我說,他氣色蠻好。你看上去挺健康。老兄,過去喝一杯吧。我替你解下繃帶,不,姑娘們,你們不行。”克萊犬跟著莫瑞斯走出去之際轉過身來,隻見艾達朝他幾乎察覺不出地點了點頭。

身穿毛皮大衣的莫瑞斯活像一頭巨獸。離開旁人後,他立即脫下大衣,笑眯眯地踱過來。“那麼,你不愛我了嗎?”他提出疑問。

“這一切等明天再談吧。”克萊夫邊避開他的目光邊說。

“知道了。來一杯。”

“莫瑞斯,我不願意爭吵。”

“我願意。”

他擺擺手,不肯接遞過來的那杯酒。這場風暴注定要爆發了。“可你不應該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他接著說,“這會使我越來越困難。”

“我就是要爭吵,我非要爭吵不可。”他按照最初那個時期的樣子走過來,將一隻手插進克萊夫的頭發。“坐下來。喲,你為什麼給我寫那樣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