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靜安三十六年的秋天並……(1 / 2)

靜安三十六年的秋天並不安靜。

這一年,貪狼關外的蠻族哼著古樸的調子從草原深處策馬而來,揮舞彎刀,穿越漫長邊境直入煌夏,在中原大地上留下一道道自北向南的傷痕。

直到蠻族突進遼闊中原,再也沒人能擋下這些貪婪粗鄙的蠻夷。

各地上呈的奏折如寒涼紛揚的雪花堆滿禦前,百姓叫苦不迭。

時任丞相之職的白祁文進言:蠻族驍勇,重草莽情義,輕禮儀教化,不可以力敵之。或可結秦晉之好,遠嫁一位公主和親,以安邊境…

——

鶴玥掀開金底繡薔薇花紋的簾帳,微微側頭,看沉浸在晨曦光芒裡的紫薇帝宮。

她看見太陽從遠方的山巒下升起,無數萬縷光線照破雲層,自天空的最高處傾瀉下來,鋪滿帝宮的城道,也鋪滿宮人的帽子和他們手上舉著的旌旗。

旌旗舒卷,錦繡與絲綢摩擦。

於是風裡便傳來連綿不斷的劇烈低響,密密的黏在一起,像是有人在遼闊的原野間輕輕唱著發音古怪而急促的山民小調。

然後她看見在一眾威武雄壯的武將之前,一具稍顯纖瘦的身軀如標槍般直立。

那人穿著黑色的薄甲,麵容清秀,眉間卻透著一股金戈鐵馬意味,背後如墨般的純黑大氅在風裡翻滾著,將她襯托的仿佛一個英武的戰神。

排在眾武將之前的,赫然是一位女將。

“那人是誰?”

鶴玥虛指那女將軍問。

陪侍在側的女官允玉抬頭瞧了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回公主殿下,那是月昭將軍,任鎮北軍大將軍之職,奉命駐守貪狼關。”

“哦,她就是月昭?”

公主殿下驚訝於鎮北軍將領的年輕,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聲線中卻透著幾絲清冷的寒意。

允玉將頭埋的更低了。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欽點了鶴玥公主前往蠻族和親。

而煌夏國之所以受此大辱,是因為蠻族遊騎突破了邊境至中原地區的層層防護,將他們的彎刀插進了中原。

形成這種難堪局麵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邊境線實在過於漫長,很難防範星星點點的蠻族遊騎;比如中原的駐軍實在是百般無用,竟讓幾百人的蠻子徑直突入中原……

但說到底,是鎮北軍沒有守住。

所以鶴玥公主自然不喜歡月昭將軍。

然而,公主殿下對月昭將軍的冷意隻維持了數息便消散不見,眉眼彎起,少了幾分雍容典雅:“女子從軍麼……有意思。”

便側身問允玉:“月將軍功績如何?”

允玉沉思數息,終言道:“絕世之資,凡人不可及。”

公主殿下聞言,大笑,謂左右曰:“我見將軍,方知巾幗本色,生而為女子,我亦當如是!”

眾人不知鶴玥公主此言何意,皆諾諾,不敢應。

“叫她來見我。”

公主殿下大氅一揮,再不看誰,返身走入重重帷幕。

——

在可以流傳的版本中,當天晚些時候。

鶴玥公主與月昭將軍於陀羅殿中相對而坐,飲酒對弈。

公主殿下執白子,將軍執黑子。

十五手過後,殿下問將軍於兵。

將軍對曰:“兵者,氣勇之師。賞罰分明,威畏有度,則百兵附之。軍紀嚴謹,糧餉按時,而臨戰不退。”

殿下問將軍於戰。

將軍對曰:“戰者,勇詭並存。臨陣不怠,敢見刀兵,則戰勢成之。對敵以強,擊敵以詭,而百戰百勝。”

殿下曰:善!又問將軍於君。

將軍撤身長跪,不敢應。

即將遠嫁草原和親的公主,私下會見回京述職的戍邊大將,如此發展應該才是正常版本。

可真相並非如此。

在蠻族的和親使者踏入帝都花京的同時,月昭將軍應鶴玥公主之詔進了陀羅殿。

陀羅殿內空空蕩蕩,連平常陪侍在公主殿下身邊的女官允玉都不在此處,唯有殿央一張掛滿雪白綾羅的大床。

綾羅從大床的頂端垂下來,白絹斜封,仿佛大雪淹沒了山巒,隻能隱隱約約看清帳內躺著一個人影。

將軍來的匆忙,未曾卸甲,邁步的時候甲片碰撞錚鳴,寂靜的陀羅殿內便回蕩著當啷作響的回音。

月昭單膝跪地,拱手抱拳:“公主殿下,微臣來遲。”

帳中人動了一動,仿佛剛從繾倦纏綿的春困中蘇醒過來,舒展著纖細的腰肢,隨後從帳內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白瑩如玉,雪膏般的膚色,食指勾了一勾:“將軍靠近些。”

月昭屈身向前行了十步。

帳中人仍不滿意:“再靠近些。”

月昭又進五步,與雪白的紗縵隻隔了幾寸距離,依稀可以看到帳內鶴玥公主神情倦懶,含笑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