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裡,蛺蝶和蜻蜓花間飛舞,黃鶯於樹上自得啼鳴。
楊戩立在屋外,周身簷影微落,唯右手露在陽光下,如玉鍍金,燦然的手指正繞來繞去地逗小烏龜。
小烏龜抬著脖頸,豆豆眼瞄準楊戩的指尖,迅速咬下去。
無事發生。
小烏龜吐出硬得像石頭的指尖,苦著臉遊走,劃出長串的漣漪。
楊戩半倚著水缸,望向屋內忙碌的敖閏:“找什麼呢?”
敖閏席地而坐,麵前是由床底拖出來的黑色木箱。竹窗透過利劍般的陽光,照徹她周圍浮動的塵埃,照耀得她玄黑裙裾上的暗紋也有鮮明色彩。
敖閏垂眸翻撿,隨手將畫卷、棋盤等等從木箱中拋出來,始終沒找到她想要的,喃喃自語。
“我把彈弓和彈丸放在哪裡來著。”
打獵怎麼能沒有彈弓和彈丸呢?
敖閏千年之前曾叱吒山林,所過之處飛禽走獸聞風喪膽。隻不過後來不再有人陪她打獵,她也少了年少時的心境,金弓銀彈都不知所蹤。
楊戩雙手環胸,神采飛揚道:“我有。”
敖閏坐在滿地零碎裡,倏地回眸。
她見楊戩展開右手,自虛空中環握出修長的金弓。異常晴明的天空下,楊戩八風不動、道氣昂然。
敖閏黑而沉的眼瞳映上毫光。
她重拾年少時的心境,大約是從遇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開始的。
楊戩邁步進屋替她將物品收攏,手指剛碰到半散的絹畫,就被那畫中人吸引視線。
畫中人是個小童子。他約莫四五歲,穿著粉色的桃紋仙衣,朱纓束著發髻,圓圓的臉蛋上有雙極漂亮的鳳眼,皓齒鮮唇,膚如凝脂。
楊戩頓住,眉間有些困惑,把目光轉向其它絹畫。
那一幅的小童子約有六七歲,已經長出小虎牙,笑意盈盈,懷裡抱著新鮮的蟠桃。
楊戩沉默,蹲在敖閏身邊,手搭膝蓋,狀似不在意地問:“這是誰?”
敖閏正在擺弄棋盤,轉身時撞到楊戩的胳膊,她索性把棋盤交給楊戩,拾起絹畫端詳。
“這是雲花的孩子,楊戩。”
楊戩手中的棋盤差點摔落,他忙將其裝進木箱,將摸畫卷又未摸,不確定地問:“楊戩……長這樣嗎?”
他怎麼不知道?
敖閏卷起畫像也放進木箱,搖搖頭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剛認識雲花的時候,她總因為想念孩子抹眼淚。我就按照她的形容在絲帛上畫些小童子,她看著也很歡喜。”
雲花女在太行山下,行動比敖閏還受限,終日對著石塊,極是難熬。直到她有了敖閏送的絹畫,想象著孩子慢慢長大,倒也有個寄托。
雲花女回鬥牛宮後也常常下凡來找敖閏玩,還帶走好幾幅畫,如今敖閏這就剩兩幅壓箱底了。
“後來我倒是見過那孩子,比我畫得還好看,不過現在我的記憶裡隻有我的畫出來的模樣了。”
楊戩凝望著她,一時無言。
敖閏又撿起幾卷書、幾顆明珠、兩把劍和些機巧玩具,重新蓋好木箱,推進床底。
“走吧!”敖閏拍拍裙裾,起身道。
楊戩好像從她的話裡聽出了雀躍的語氣。
*
晉陽西山,翠色如流。白雲棲在嶺間,怪石倚在林下。雨過初晴,蘑菇從落葉中冒出,不請自來者穿梭過小徑。
敖閏抬步登上一塊玲瓏攲斜的巨石,下裳的綴飾叮當輕響。她拂去遮擋視野的樹枝,遠眺尋找合適的獵物。
楊戩背著金弓,腰間挎著彈丸,左手提野兔和野雞,氣定神閒地跟著她。
哮天沒精打采地在樹根和草葉間嗅嗅,四條腿各走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