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閏沒想過。
若想想,敖廣拖家帶口,敖欽暴躁易怒,敖順年紀尚小,赤鳳和建馬真身不夠尺寸。確實她最合適。
她本還可以自豪地說“我是奉女媧娘娘之命,拯救蒼生”,可時日越久,她越品出父母兄弟姊妹分離的苦處來。
她如此,精衛、雲花女、龍吉、織女都是如此。
夢醒,東方既白。
敖閏端正地戴好發冠,推開屋門,望見楊戩正在石桌上捏糕點。
楊戩立刻就回望她,舉起紅豔豔的花瓣形狀的糕點給她瞧,笑道:“醒了?今日蒸李子糕。”
*
哪吒回昆侖山後就向南極仙翁說明了情況,敖閏沒有借琴給他們,楊戩留在那裡想辦法。
南極仙翁聽罷,並未放在心上。楊戩足智多謀,交代的任務向來都完成得很好。可這次幾天過去了,楊戩愣是沒消息。
南極仙翁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吩咐雷震子,去冀州看看怎麼回事。
雷震子領命而去。
他張開風雷雙翼,在冀州上空飛行。很快,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找不到西海龍王的位置。
雷震子幾乎翻遍所有的山頭和河流,一無所獲。他欲哭無淚,沒聽說龍王行蹤這麼飄忽啊,楊師兄和李師兄過來就找到了,難道是他點背?
終於,雷震子在菜市場發現了正在買水果的敖閏。
敖閏從一筐梨裡取幾隻裝進菜籃,仿佛沒有發現隱匿身形的雷震子。
雷震子青麵獠牙,身長二丈,怕嚇到來往的百姓,特意施了隱身術法,壓低聲音在敖閏邊上道:“龍王。”
敖閏抬手製止他,付清梨錢後,往自己的小院走。
雷震子不明所以地跟著,他邁進院門,一眼就看見正在修理雜草的楊戩。
楊戩身穿布衣,肩上搭著手巾,清俊的臉上儘是細密的汗珠,彎腰動作間肌肉線條明顯。
敖閏將籃子擺在石桌上,再度離開:“你倆聊,我去打水。”
雷震子目瞪口呆,身體像太陽花一樣轉向敖閏,再轉回楊戩。
“楊師兄!你怎麼留在這當苦力了?”
楊戩直起腰,對雷震子的到來並沒有太意外,“說來話長。”
雷震子上前,藍臉表情複雜:“師兄,蟠桃大會在即,南極師伯著我來問借琴之事如何了。”
“師弟,勞累你多跑一趟,替我告訴南極師伯,不必擔憂,我能解決。”楊戩沉穩道。
“師兄客氣。”
雷震子應聲,忍不住好奇地問:“師兄你要怎麼做?解決龍王?”
“不,解決天庭。” 楊戩語氣平常得仿佛在說他要回家吃頓飯。
雷震子拜服。
高,師兄還是一如既往地高。
敖閏到村西的溪流,用小葫蘆打水。葫蘆雖小,卻能裝兩缸的水量。她晃著葫蘆回來時,雷震子已經返回昆侖山了。
“怎麼就走了,都沒吃個梨。”敖閏問。
楊戩將清理出的雜草堆積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坦蕩笑道:“我不記得他,自然沒什麼好聊的。”
敖閏挑眉,不置可否,款步走向屋簷下道:“過來。”
她打開小葫蘆的木塞,傾倒出細細的水流進洗手盆。
楊戩望她神情,無意識地唇角微勾,在鋪著清澈泉水的盆裡,洗淨沾染草汁的手指。
草木死亡的氣息在兩人之間彌漫,清新又刺鼻。楊戩俯身問她:“你不信?”
哮天跑跑跳跳,濕漉漉的小鼻子嗅嗅,試圖分辨出這是什麼氛圍。
敖閏撈出小烏龜,給水缸換上新水,再將它好好地放回去,見它快樂遊動,如實道:“我覺得可惜,如果把故人都忘了,心裡還能裝些什麼?”
楊戩用手巾擦乾水珠,也站在水缸前看兩人波動的倒影,語聲沉沉。
“唯一方庭院而已。”
倒影中的楊戩有些陌生,像是褪去了端方文雅的麵具,現出真實的自己。
敖閏其實猜得出他並沒有失憶,隻是猜不出他這麼做的原因。
她向來不善思考。
但是,留下身份不明的道人,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損失。
敖閏倒想看看,他能從這裡取走什麼。她的院中真正不能舍去的,也隻有遊動的小烏龜而已。
她聽見忙亂的腳步聲靠近,抬眼道:“又有客人。”
楊戩接收到她的目光,不明就裡。
敖閏斂眉,她困在楊戩和水缸間退無可退,於是向後推推楊戩,試圖拉開距離。
就在這時院門猛地被推開,白袍青年急匆匆喊道。
“姐姐!我聽見你琴聲有異,是否——”
他看見敖閏的手放在陌生男人胸上,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