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個輪廓半蹲在床邊,眼睛還沒適應,分不出他的姿勢,但應該是在觀察她。
鼻端傳來若有若無的柔和浴液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樣。鬆了口氣,抱起胳膊,舌尖苦,好久才咽下乾澀,“嚇死我了,你蹲在這裡乾什麼?”
“你做了噩夢。”溫端頤簡短地說。
閔於陶摸了摸下巴,發絲貼著脖頸,都是汗。厚重的窗簾遮起所有光,隻有床頭的兩排開關發著幽幽的淡光,可不足以讓兩人看清對方的表情。
她閉了閉眼,隱隱回想起方才的夢,荒謬無邏輯,但心有餘悸。
他起身,“給你倒杯水。”
她下意識拽住他的手,回點神,又放開,“抱歉。”
溫端頤回到原位,主動握過她的手,“你睡著了,我再走。”
他的手好冰,讓混沌神思清明了一些,“你怎麼不在床上睡啊?”
“害怕你把我從床上踹下來。”
“我沒那麼大力。”
“也害怕你說夢話吵醒我。”
她不語。
“彆想那麼多,我隻是比較喜歡睡沙發。”他像是嫌她多話,“快睡。”
閔於陶露出淺淺笑容,“我還以為你是害怕我半夜偷襲,你不保童貞。”
激將法對溫端頤毫無用處,“你偷襲了也沒用,我又沒想跟你做炮友。要不總這樣半夜被你大喊大叫吵醒,我會英年早逝。”
原來真的有叫出聲,她一下緊張,“我喊了什麼啊?”
敏銳察覺到溫端頤的氣息一下滯住,他半天不說話,再開口還是催促她:“廢話那麼多,還要不要睡,不睡的話,丟你出去喂狗熊。”
這語氣裡倒沒有半點威脅,像教訓小孩,隻是顯得他心情極壞。
也許是做噩夢的時候罵了溫端頤?
不敢多想,她乖乖躺下,明顯感覺溫端頤緩了一口氣。
還是忍不住,“你這口氣歎的,怎麼像幼兒園阿姨解決了一個不肯睡覺的調皮小孩。”
溫端頤哼聲:“現在的小朋友可比你乖多了。你都27了,還跟7歲小孩比?丟不丟臉。”
她真是怕他的嘴。
往被子裡縮了縮,蓬鬆的熱度讓她安心,握著的手也漸漸有了暖意。溫端頤的手很寬大有力,乾燥、柔和,和他給人的平常印象完全不同,毫無鋒銳,讓人極有安全感。不像前男友。前男友學小提琴十二年,不但下頜磨出琴吻,左手的幾個指端也有厚重的繭,每次牽手總要被壞心眼地磨一下。
“再不睡,就彈你腦門。”溫端頤淡然嚇唬她。
她真的被他當成了孩子。
心裡的異樣被玩笑話消融。是四周太黑嗎?不用再像白天那樣咬緊牙關,唯恐任何真實情緒泄露,被他看穿牢牢握住個三五分。
“你要不要上來睡?”說完她才反應過來,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
溫端頤沉默幾秒,“我不認為這是個好邀請。”
今晚彼此邀請很多,打太極一般。大一時體育課選修太極,體育老師扯著嗓子,說太極的動作不過就是一手一個球,拆開再合上,合上再分開,反反複複。老師一定沒跟人過招過,真正的太極是彼此過招間,一個球在兩人身體和手間拉來推去,不讓球落地,卻也從不主動收下,誰先收下,誰反而就輸了。
她不肯就範是因為不愛重欲,溫端頤是為什麼?愛她?多少有點荒誕。
“你在冷笑。”溫端頤忽然說。
她嚇一跳。
這麼黑,他怎麼看得見?
下意識要摸臉,手被他攥得緊。
又被騙。
她有點羞惱,心裡那點勝負欲又被他勾出來點,執拗著要抽手。
溫端頤反而軟下來,包著她的手摩挲幾下,“你怎麼像彈跳小狗一樣。”
什麼怪形容。
他放開她,窸窸窣窣一陣,床的一邊塌下一點,她忍不住繃緊身體,無意識自己呼吸都變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