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紗抬手看表,一塊亮眼深紅的漆皮方形表,和尹紗平時全素的裝扮多少有點違和,“我還有一個會。在係統上申請假期就好,我會儘快批。”
來去匆匆,一雙紅底細跟高跟鞋敲過地麵,是閔於陶小時候想象中女強人會有的樣子。
隻是那個天真的她並不知道,這種工作上的強大意味著要放棄自己大部分生活,午飯來不及吃,用酸奶和堅果解決,然後在某個會議上胃痛悄然襲來。
這個時候她往往會陷入巨大的迷茫。
這麼拚命是為了什麼?向誰證明什麼?工作到底是為了什麼?
假是請了,卻不知道做什麼好。
閔於陶沒什麼想去的地方,天氣太熱,陽光在頭頂,人要汽化一般。
一個人的自由旅遊,注定了要以酒店吃喝睡為主,現在又是快揭不開鍋的非常時期,她寧願省下錢來在自家的床上打發時間。
於是,接連兩天選擇在床上馬拉鬆看劇看電影玩手機。要不是最後一天本科舍友發來邀約,她可能還會繼續爛在床上。
跨了半個城市去找舍友看電影吃飯,本以為許久未見的情誼會讓兩個人無話不說,可事實完全相反。
舍友本科畢業後沒多久就結了婚,奉子成婚。
閔於陶一度覺得可惜,舍友是標準的美人,又天資聰穎,獎學金從大一拿到畢業,畢業時依然保持專業第一,論文被評優。
他人的人生無法評價介入,作為局外人自然也看不到冷暖自知的部分,她選擇相信舍友是為了幸福做出的抉擇。要不然,她想不明白。
舍友依然美麗如初,可眼下的黑眼圈和滿身的疲憊呼之欲出。她生完孩子以後試著去找工作,可每一分都乾不長久,因為,“他完全不管家裡的事情。”說的是她老公。後來就覺得也不是非要工作,“我老公掙得還挺多的,婆婆說趁著年輕還可以懷二胎,就彆去了。”
閔於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忽然想起為什麼之前漸漸和本來在校時關係很好的舍友斷了關係,原因好像差不多,在不知不覺間,倆個人的生活出現了天翻地覆的差彆。這些差彆遠不是一份理解就可填補的,何況她並不能完全理解。
聊到後來,點的披薩也沒吃幾塊,她記得舍友非常喜歡,可她表現完全相反。舍友拚命喝檸檬水,手在肚子上劃拉一下,“我懷了,二胎。已經開始孕反了。榴蓮味道現在聞不了。”
她怪自己不夠細心,沒看到舍友略微凸起的小腹,慌張著將榴蓮披薩轉移到自己這邊,舍友也道歉,一低頭,閔於陶看到她看似濃密頭發下的兩個反光圓形。
舍友多少有點尷尬,遮一遮,“斑禿。因為懷孕。”
她感到說不出的難受,炸雞嚼兩口,膩在嘴裡。曾經自己嫉妒且崇拜的風光無限的少女,怎麼會因為變成母親,被迫變成這樣。
但舍友毫無感知,“做媽媽,也不是都會這樣的。體質因人而異。我屬於運氣不好的一類。”
又問:“陶陶,你和男友怎麼樣了,準備要結婚了嗎?”
她放下無法下咽的雞翅,“沒有,分手了。”
舍友有點惋惜,“我以為你倆鐵定會結婚呢,都想著要包個大紅包給你。”
是的,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她和前男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連她自己都這麼錯認為。
“沒關係。會遇到更好的人。”舍友微笑很淡,更多如大徹大悟的神色,“我也是現在才發現,命中注定這種說法是騙人的。實際上,男女結婚不都是那樣嘛,各取所需。談戀愛倒是比較快樂。命中注定真實說法是,每個階段都會遇到一個合適的人,這個人隻能陪你這一個階段。所以你會遇到一個新的和你旗鼓相當的人,放下吧。”
閔於陶很想問,那你呢。
但還是忍住了。
分彆得很倉促,舍友四歲的大兒子打來電話,說想媽媽。舍友眉眼溫柔,“好啊好啊。你等等媽媽。”
識趣地在舍友掛了電話後提了分彆,舍友象征性地挽留一下,給她看自己手機屏保,一個穿著黃色雨衣從下往上看的小男孩,“我兒子。”
她對小孩沒什麼喜愛和想法,囁嚅著,舍友搶先說:“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喜歡小朋友。”接上她訝異的神色,補充說:“以前有次宿舍夜談會,你斬釘截鐵說以後不會生小孩,帶他們來世界上簡直是造孽。語氣堅決得好嚇人。”
她尷尬地笑一笑。
舍友不在意,等著給兒子點的烤雞翅,裝一口沒動的蛋糕到打包盒,“不過陶陶,人會變的。不是思想上,你會先被激素綁架,到了那個時候母愛就會噴發,根本控製不住。像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小孩,顧不得彆的。小朋友過得開心,我就開心。”
閔於陶相信她說得是真的,因為她眼裡也是笑意。
但她還是不知道如何回應。情誼疏遠,勉強維持,總有種討自己生厭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