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垂老矣的皇帝,手指微微抖動,合上眼不忍看,“朕今日竟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青初坐在粗糙的薄棺上瞧不得他這般作態,就好像,他一直都是慈愛的父皇,好像很難受,好像那個放棄她的人不是他……
‘活該!’她冷哼一聲,恨不得打他一頓。
她看著滿頭灰發的男人推開攙扶的太監,扶著這口粗糙的薄棺,顫巍巍的貼著薄薄的棺材板,渾濁的老眼裡混著一滴眼淚,滲透進木板裡。也好像流進了她的心裡。
‘後悔嗎?陛下。”她趴在他的背上不滿他的表現,為什麼要裝出一副父慈子孝,舐犢情深的場麵,她煩躁捂住疼痛的腦袋,‘夠了,不是你親手把我送出去的嗎?如今來這裝什麼好人。’最親近的人背叛她,她愛的人放棄她,愛她的人唾罵她,鋪天蓋地的怨恨讓她無法投胎,隻能帶著滿腔扭曲的歇斯底裡站在原地,獨自消解。
旁邊放著一屋子的金銀飾品,玉器也不少,上好的雲錦堆滿了箱籠,足足十八台,比送嫁時的十裡紅妝還要多。
“我兒不要嫌少,在下麵一日換一身也是使得的。父皇日後再給你添。”皇後聽著這瘋話眼角抽了抽,即便是貴為皇後,一年也分不得幾匹雲錦,卻不要錢似的塞給一個死人,活得久了還真是什麼怪事都看得見。她低頭百無聊賴的玩著手上的護甲,罷了,她與一個死人計較什麼,不過是手下敗將,嘖,真是惡心透了。一隻手捏著羅帕緊緊捂住自己的鼻子,厭煩至極。
皇帝枯瘦的手腕上隱隱可見鼓起的血管,手指不敢觸碰那張爛到隻有骨頭的臉,手腕上的皮肉腐化為一灘腥臭的黃色粘液,臟汙的嫁衣已經看不出原來鮮亮的顏色,浸透了屍水,泛著黃棕色。“阿初,初兒!你死的時候疼不疼?”他輕聲的呢喃,像是自言自語,“一定很疼。”他緩慢的撐起自己的身體,打量著這口還有木刺的薄棺,想象不出來,當初怎麼會鬼迷心竅的覺得人都死了,身後事又有何意義,去不去收屍都無妨!
他嬌花一樣的女兒,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在野地裡連一張裹身的草席都沒有,被野獸分食,在淒風苦雨中腐爛得麵目全非,連這樣寒酸的薄棺都沒有,死後還要被天下人唾罵,怎麼能,怎麼忍心……這是他真心實意疼了十六載的幼女,她本應該高高在上,目下無塵,偶爾刁蠻任性但心底純善……她都死了,這些人還要她背負汙名,該殺!都該死!他們都該死!
青初飄在地上,伸手緩緩摸過脖子,橫亙在上麵的是一道血肉外翻的致命傷,‘疼啊,疼死了,身體一點一點變冷,血一點點流出體外,又疼又冷……’可是,沒有人來救我,那些刺客說著她聽不懂的話,高高在上的譏笑,還朝她吐了一口唾沫,拽著韁繩揚長而去,笑聲飄出很遠,就好像殺人是一件令人很愉快的事。那就是,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