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楠楠的神情有些茫然，她的印象裡已經沒有那日的光景了，就連那隻藍色的眼睛也都是謝囡囡提醒後她才有些模糊的記憶的，更彆提一個擦肩而過的朋友的妹妹。
謝囡囡倒是有些激動起來，她快速的跪坐到謝雅雅身側，用一種近乎於渴求的眼神望向莫亓幾人，又轉向了謝雅雅：“小雅，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我想了很久，”謝雅雅平視著這個幫自己照顧了很久姐姐的女人，聲音平靜且柔和，明明是年齡最小的存在，卻充當了所有人的安撫劑，“我想用這個名字來提醒姐姐，也是提醒你和我自己。”
“囡囡聽起來是個很正常很好聽的名字，但是你把這個字拆開來呢。”
謝囡囡有些困惑，她的出身不好，從小就被拋棄在街邊苟活長大，在政策實行時她也就跟趙念念一樣大該要去上學的年紀，所以到現在也不怎麼識字。
謝楠楠卻像是被點醒了，她顫抖著身軀，似是明白了這個明明快要小自己兩輪的妹妹究竟在說些什麼。
謝雅雅，不，謝雅在指出她的軟弱，指出她一如既往的逃避。
她的聲音苦澀，像是痛苦的低下了頭，那張美豔的麵容被陰影籠罩，終於是露出了些疲態來：“囡囡兩個字，是國字框裡麵一個女。”
莫亓反應過來，他取出紙筆鋪開在地麵上，倉鼠的三瓣嘴艱難地咬住筆寫出來這個字給謝囡囡看。
陸源之前撲向謝雅雅也隻是為了逗這個小女孩玩，隻是沒想到嚇到了旁邊兩人，被莫亓拽住後腳後蔫蔫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聽到幾個人的交談，他那雙小巧的耳朵動了動，立刻豎了起來。
一旁的莫驚春還是沒怎麼說話，他自從在趙彤彤跟他們交談過後就不開口了，像是一根打霜的蔫瓜菜。
陸源忍不住開了口：“囡囡在我們國……政策還沒有變成這樣之前，是部分地區一種統稱小女孩的稱呼，算得上一種愛稱，類似於寶寶。”
“的確是這個意思。”謝雅雅彎下腰把臟兮兮的陸源捧在手裡，黑乎乎臟兮兮的倉鼠在女孩的手上跟她大眼瞪小眼，然後陸源敗下陣來，把自己團成一團不再理人了。
“但是我還有個意思，你看這隻小倉鼠寫的字，囡囡姐。”謝雅雅示意讓謝囡囡去看一看莫亓寫下的囡字，“我給這個字的另外一種意思，是女人被管控的一生。”
“那又如何啊。”不等謝囡囡說話，謝楠楠反到先開了口。
那張在電視屏幕是永遠是笑著的臉此刻卻是悲傷的，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脫落濕潤了她的麵容，臉上的妝也斑駁起來。
女人聲音又哭又笑：“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啊，小雅，你偏要搞得像學姐一樣才肯罷休嗎？”
謝雅雅沒有說話。
“為什麼啊，你才十二歲吧，你完全可以好好找個正常的男人嫁了，裝作從來沒有感受過那樣的女性待遇啊。”
謝楠楠越說越哽咽，睫毛膏因為淚水糊成一團，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毆打過的淤青掛在她的臉上，兩行黑色的眼淚滴落在衣服上，像是兩隻惡心的蒼蠅附著在上麵。
謝雅雅的眼神很奇怪，她像是悲哀，又像是釋然，但是完全沒有厭惡。
她的聲音變得很悵然，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並放下了它不再去糾結：“姐姐，我終於明白了。”
謝雅雅說，她的臉上也終於滑下淚來，這似乎是她十年來的第一滴淚，清澈的像是山間的泉水，又渾濁的像是泥間的水坑。
這滴淚砸在陸源的背上，沾濕了他的毛發。
“你是懦弱的，曾經無論念念姐跟我怎麼說，其他人跟我怎麼說，我都相信你這十年是痛苦的，是想要改變的。”謝雅雅的淚一滴一滴落在陸源的身上，他直起倉鼠身子，想要用自己臟兮兮的小爪子給謝雅雅擦淚，卻又怕弄臟了女孩的臉畏縮了。
謝雅雅捧著陸源的手在顫抖，她的聲音卻是堅定的：“你已經服從於這樣的權利威壓了，你不想改變了。”
“但是你在這些日夜中有沒有想過，造成這樣讓你痛苦結局的是你自己，如果你再堅定一點，不去相信那個出軌的男人，會不會要比現在要好。我情願你不顧那些人的威脅現在自殺，我可以承受這樣的侮辱，但是我絕對不會變成你這樣。”
“你彆坐著說話不腰疼！”謝楠楠的聲音尖利起來，她像是發狂的母獸，雙眼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多年未見的妹妹：“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如果我不服從他們，我早就被乞丐野狗一類玩死了！誰他媽還會去照顧你！”
“你吃的喝的住的都是我的血肉！憑什麼這麼說我！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會去找路凱那個王八蛋，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
女人撕心裂肺的發泄著多年的痛苦。
“哪怕沒有你，我跟著趙彤彤就會好過嗎？你看看她們誰好過了！除了王姝婕那個蠢貨開開心心死掉了之外剩下的人也不全都去妓營了嗎，誰比我好過嗎！我甚至服侍的都是達官貴人，她們呢，她們都是被那些低等人玩的爛貨！”
謝雅雅的眼中終於盛下了失望，她的眼淚也因為自己姐姐這一句一句的控訴變得乾涸。
“你又沒經曆過，憑什麼這麼說我！你去看看，你去問問趙彤彤她們誰不後悔，他媽的她們還恨不得我這個待遇呢……”謝楠楠像是說累了，她大口的喘息著，眼中的憤怒因為情緒的消散也開始褪去，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小雅……”
謝雅雅等到了謝楠楠的發泄結束，她在這期間裡抱起了地上沒有說話的莫亓跟莫驚春，現在懷中抱著三隻同樣黑乎乎的小倉鼠，雙眼沉靜的看著她。
“姐姐，”謝雅雅說，“謝謝你是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