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牆灰瓦,庭院深深,盛夏的暖風攜著清清淺淺的曇花幽香飄入軒窗。
花窗內,一襲淺碧色襦裙的女子立於畫案前,白膩蔥指微動,幾朵月下幽曇躍然紙上,婷婷嫋嫋。
韶景輕輕擱下筆,還差最後一朵。
這是她的繡稿,不同於彆的繡娘,她的底稿並不假手於人。山川風物,四時美景皆可入她心,再經她手凝為永恒。
曇花一現隻為韋陀,世人多為情愛所誤。隻盼這花莫犯癡傻,快些綻放才好。
晚風吹拂入室,略帶濕潤的清涼,將她的思緒拉回。韶景凝眸望向花葉漸漸舒展的月下美人,放緩了呼吸,低眉執筆再動。
滴-嗒-滴滴-嗒-
耳邊響起水滴墜落的聲音,韶景筆下未停,這花確實命苦,花開不見日,還要受風雨摧折。
血珠從西南角的屋簷灑落,印在八寶琉璃燈上,滲入泥土中。
最要命的是灑落在她的花裡,淺黃的花蕊,青綠的葉,潔白的花瓣都染上了血色。
韶景蹙眉望向對麵屋簷,那兒趴著個黑色的影子,氣息尚存,依著身形,大抵是個男子。
他是何人不重要,卻不該來尋她麻煩。
不過比起男子,韶景更憐惜那株血曇,浸在如水般的月華中,無端透出幾縷妖冶森冷。不再理會簷上的不速之客,她繼續在畫卷上從容勾勒。
待一絲不苟描完最後一筆,素白宣紙上曇花聖潔勝雪,牆角的那株卻已徹底被殷紅浸透。韶景心情不錯,對著身後淡淡道:
“青璃,去看看。”
青璃表麵上是韶景的侍女,實際上是她身邊武藝最強的暗衛,醫毒雙全。除了青璃,還有青染、青寧二人,一個長於經商,另一個則擅長收集情報,皆留於長安,替她打理繡樓產業。
喚作青璃的女郎立即放下手中正整理著的絲線,閃身越上房頂,抓過男子的手,探了探脈,恭聲回稟:
“姑娘,要救嗎?”
青璃明白,姑娘看似性子淡泊,不喜沾染是非,卻並非全然冷漠無情。不然當年也不會把快要餓死街頭的她撿回去,悉心培養。
韶景頓了頓,聽著暗處的騷動,又瞥了眼地上的曇花,神色喜怒不辨。
“早些清理乾淨吧。”
這是答應救人的意思,青璃領命,目送韶景提燈遠去。少頃,風吹影動,殺氣四溢,驚起樹間安睡的鳥兒。
來了!
庭院四周突然飛出五十幾個蒙麵黑衣殺手,身手淩厲,而他們顯然是衝著簷上這來曆不明的男人來的。
為首的頭目揮出長刀,冷冷喝道:
“一個不留!”
那人話音剛落,所有蒙麵人蜂擁而上,步步殺招,勢要奪人性命。
“可笑!”青璃冷諷,隻見數根細如牛毛的毒針飛出,直指命門,麵前的一圈黑衣人甚至來不及運用內力便倒地不起。
甚是無趣。青璃擊掌三下,旋即一批著深灰色暗衛服的暗衛從黑衣人身後包抄,殺意凜然。
“速戰速決,莫臟了姑娘的園子。”青璃無聊地聳聳肩,仿佛麵前隻是待收割的韭菜。
“諾!”暗衛齊聲應答,下一瞬,一場單方麵的屠戮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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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長安定國公府,書房。
修長挺拔的青年負手立於書案前,燭火明滅間,他的皮膚格外白皙,泛著如玉的光澤。
祁晏合上手中的簡報,抬起葡萄般圓潤的眸子注視履冰:“臨淵可有消息?”
青年的聲音沉穩,略帶磁性。
“回爺,暈死在韶園。”履冰惜字如金。
履冰和臨淵是鎮國公世子祁晏最得力的屬下。他性子冷,武藝高,常在暗處。臨淵機靈,處事圓滑,常在明處。本來追查烏疆細作一事該輪到他去的,可臨淵那家夥得知要去江南,死活要跟他換。
暈哪兒不好,非要倒在韶園,真是作死。果然——
“什麼園?小爺我沒聽清楚。”祁晏,黑眸倏地瞪大了,伸出手指掏掏耳朵,身體傾向履冰。
“錦繡郡主的韶園。”履冰不著痕跡後退幾步,以免被誤傷,直接點出了重點。
錦繡郡主雲韶景並非宗室女,其五歲被雲繡夫人——大興最好的繡娘收為關門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十七歲憑一幅山川風物蘇繡圖從方圓大會的八國女紅佼佼者中脫穎而出,奪得魁首。